夜风从泱莽之野吹来,渗入这幽墟之中,拂过肌肤,竟令人深感寒彻。
彘神情惶急,想要遮掩,可情急之下却想不出该如何圆话。李秋颖微微发呆,问道:“阿苏这孩子。是大秦的皇子。”
彘见瞒不过去,当下也不骗她,垂头丧气的点了点头,悲叹道:“什么皇子皇帝,他眼下身份,不过是一个天真的贵人罢了。这尊贵身份非但帮不了他,反而令他深陷险境之中,即便我和李大哥费心照看,可一路上连续遇到波折,终于沦落到这般绝境,阿苏他真是可怜。”
李秋颖身子发颤,双手扯了扯胸前衣衫,恍惚间想起了自己经历的往事,不免同病相怜,对阿苏极为怜惜,悠悠说道:“难怪你们先前叫他皇子,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彘搔搔脑袋,道:“我这人也是太不靠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激动起来,当真是口无遮拦。”
李秋颖轻笑一声,答道:“可不是吗?”她倚在阳台栏杆上,深深呼吸,叹道:“彘兄弟,咱们别急着回去,成么?”
彘忙道:“可阿苏他们…”
李秋颖说道:“那殿堂之中并无机关,而扎木勒所走的道路也无法绕回殿堂,我留下的包裹中还有些干粮,他们也不至于挨饿,其实他们的处境要比我们安全得多。”
彘犹豫片刻,无奈说道:“既然姑娘如此肯定,在下悉听尊便。”
李秋颖在阳台上坐了下来,仰起俏脸,望着黑夜,问道:“彘兄弟,你今年多大?”
彘用手指抵住眉心,苦苦思索,终于答道:“我这人年岁混乱,好似活了二十岁,又好似活了几百年。”
李秋颖笑道:“不许胡说,你要是活了几百年,那岂不是成了妖怪啦!”
彘眼中满是苍凉,叹道:“姑娘说的不错。”
李秋颖说道:“咱们都这么熟了,按照月氏的习俗,你年纪比我大了四岁,我该叫你彘大哥,你该叫我秋颖。”
彘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丘就却兄弟老是叫你秋颖。”
李秋颖想起丘就却,心中涌起忧伤,她说道:“我随养父养母来到塞外,他们两位老人家陆续死在匈奴恶人手上,我被居住在月氏部落的爷爷收养,从此就住在村子里。在偶然之中,我遇上了丘就却,我俩非常要好,他会捉一些小鸟小动物来给我玩,我会编织最美丽的花环和围巾给他,也会唱最好听的汉族曲子给他听。但他是月氏中最勇敢和高强的男孩儿,他父亲是村里最著名的勇士,他很快就和村子里最美丽的月氏女孩儿订了亲。我。我从此就再也没见过他。”
彘听她语气惆怅哀婉,似乎深深这段情缘纠缠,笑道:“这也寻常不过,谁没有年轻犯傻的时候我遇到过好多英雄好汉,无论武功多么高明,战场上多么勇猛,最终却栽在女人手上,死在争风吃醋的打斗之中。这情之为物,自古便为一道难关。”
李秋颖听他说的轻巧,沉默半晌,又道:“后来匈奴人来到月氏村落之中搜寻我,那些月氏人将我藏起来,终于躲过了搜捕,但我知道再也不能连累他们,于是爷爷便带着我离开了村子,想找一处隐秘的地方隐居起来。谁知半路上遇到匈奴人追杀,我爷爷为了救我,也惨死在匈奴人刀下,我本已经被匈奴人逮住,但我师父碰巧路过,将我救了下来。他将我带回他的住处,传授我武艺,抚养我至今。”
说到此处,想起爷爷的恩情,心中哀恸,情难自已,泪水扑扑而下。
彘却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听了她的话,心下反而生疑,大声问:“阿秀姑娘,为何匈奴人铁了心思要捉你。”
李秋颖擦擦眼泪,哽咽道:“因为。因为他们想捉住我,用我来威胁我父亲投降。”
彘咦了一声,问道:“姑娘的父亲是。”
李秋颖神色楚楚可怜,眼中却满是骄傲的光芒,她轻声道:“他叫李信,是大秦的车骑将军,他与匈奴人交战数年,忠肝义胆,天下无敌。”
彘刹那间跳的老高,只觉得热血沸腾,心神激荡,嘴里哇哇乱叫,手舞足蹈了片刻,一下子将李秋颖抱住,就仿佛她是天上掉下的宝贝一般,他大声嚷道:“你是李信将军的女儿?你当真是李信将军的女儿?”
李秋颖被他一抱,也觉得神魂颠倒,心底感动莫名,她点点头,从衣衫里翻出一块金色吊坠,彘一瞧,只见那是一块仿制的军令牌,上书“秋香剑女,颖命平安李有成”。
彘握住军令牌,双手颤抖不休,大声道:“没错,我认得这字样,李有成,那正是李将军的字,苍天有眼,苍天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