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臣:差不多就是啊……当然他们乍一听是觉得我好像“一下子”长大了,突然之间觉得我特别的陌生,怎么会成为一个这么有主见的人,而且对于未来的规划也这么清晰。
院长:那你哥哥后来怎么样了呢?
文臣:他其实发展也还不错,我哥当初高考考上了北理工,学的是热力工程专业,后来到一家主营燃料电池的公司当了个技术员。
院长:你哥哥可以算是一种“样板”了。
文臣:这个的确是的,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他后来也顺理成章地在BJ落户安家……当然啦,他的“内里”是什么样子,那一直以来他是“兄长”,也轮不到我去过问,有任何问题或者矛盾,相信他自己都可以解决。
三言两语,文臣就把自己对哥哥的态度表达的非常清晰了,大家也都听得出其中深意,会堂里出现了叹息声和窃窃私语的声音。于是院长又将话题拉回到文臣本人身上来。
院长:那你接下来的路有想好吗?
文臣:要说“路”的话,可能要分两方面来讨论吧,一个是具体的职业,还有就是在哪里工作,现在的话其实我都没有定下来。
院长:我倒觉得还有一方面你没有提到,就是硕士毕业后还要不要继续再深造呢?
文臣:说实话吧,这个也没有想好……
院长:这个问题呢,得和具体做什么工作放在一起规划。
文臣:是的,因为如果读博的话,那可能肯定会考虑要不要进大学谋求教职,那如果只读到硕士的话,我想可能会去做咨询师吧。
院长:是个人执业吗?
文臣:这个就再看,把技术学好再说吧。
院长:那如果再深造的话呢?有计划过要深耕哪个领域吗?
文臣:我记得多年以前,在接触到心理学这个学科的时候,就有听过一些专家提出过一种观点,就是“一切的问题都是‘心理’的问题”,当时真的有一种“深以为然”的感受,尤其是在之后经历了那么多场灾害救援,和很多守在群众和被卷进去的战友深入地交谈后,我也更加认同这个观点了……不过在开始读研后,在到一线参与到一些研究当中后,我又有了一个新发现……
院长:什么发现,是我都没有“发现”的“新发现”吗?
文臣:一切的问题都是“神经”的问题……
院长,其他老师和学生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先是都愣了一会,但马上又意识到这里的“神经”是一个双关语,即指“神经系统”,又指常人所说的“神经病”,大家又马上笑了出来。
院长:对,的确是的,现在业内经常有听到一种说法就是心理学越来越“神经科学化”了,越来越多的议题和研究,如果不包含脑成像结果,似乎就很缺乏说服力似的。
文臣:是的,但是这也是一种趋势,毕竟所有的心理活动都是在大脑里进行的,既然加入到了这个队伍当中,也就必须得去面对。
院长:嗯,非常感谢高文臣同学的分享。那接下来呢,我们要采访一下是的是陈文卿同学,文卿是女生,本来我是想遵从“女士优先”的法则,先采访你的,但是文卿她刚才和我说她有点紧张,所以呢,我就先让文臣来分享……那现在请问陈文卿同学,你还紧张吗?
文卿:我刚才听文臣分享了那么多,我本来是紧张的,但是听着听着,我的“分享欲”也逐渐压到了紧张的感觉……
院长:所以已经准备好滔滔不绝了是吗。
文卿:是的。
院长:刚才文卿已经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的心路历程,介绍了自己在地震后的一些经历,包括自己是如何与心理学相遇的、以及自己然后走出了丧亲的阴霾……那,文卿我想问你诶,你在08年以前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况呢,是不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
文卿:在接到这个活动之后呢,我总结了一下自己的过往……如果真的要说我08年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的话……我会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极端的“女权主义者”……
说到这里,文卿自己也笑出来了。
院长:既然是“女权”主义者,那你主张的主要是哪方面“权利”呢?
文卿:为什么我刚才说到这里的时候自己也笑出来了呢?我想就是因为,我自己都不清楚我主张的是哪些权利,或者说,我所主张的“权利”,都很表浅。
院长:那现在回望一下曾经那个作为“小愤青”的你,你觉得自己哪里有思考得不够深入的呢?
文卿:我觉得更多是在“策略”方面,其实要说,这男人并非都是“没个好东西”、男人也分好的坏的,这我能不知道吗?但当时我呢,我总是一会儿“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会儿又是“揣着糊涂装明白”。
院长:哈哈哈……就是有种“为了反对而反对”的样子。
文卿:是的,比方说在网上留言说“男人天生就很暴力”、“女人为家庭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又获得了什么呢”这样的言论,当然这些言论也不能说完全是错的,但是吧,确实也有些许的“夸大”。
院长:那么转变是怎么发生的呢?
文卿:早08年之后,大概是在09年夏天的时候,开始接受咨询,但一开始是因为“丧亲”的原因去做咨询的,而且我记得无论是一开始我一个人咨询,还是后来我和我父母一起去,咨询都是围绕着“灾难”、“丧失”这些话题展开的,并没有专门聊过“剩女”啊……
院长:哈哈哈……
文卿:哈哈哈……对,我们可以说一直都没有专门讨论过性别议题,但是在接受了咨询后,我开始不再像刚才所说的那么“装”了……
院长:哦……就是“装糊涂”、“装明白”。
文卿:是的是的……其实在咨询了那么多次之后,再加上看了一些书,已经过去两年为了备考而高强度地去记忆和背诵各种知识点,我有几个比较深的感触,一个感受就是,“坦白”是要看“场合”的……
院长:嗯……可以具体的解释一下吗。
文卿:作为来访者,可以在咨询室里面,在只有自己和咨询师两个人的时候,说出很多自己心底的秘密,并且这种情形下的表达本身就是有治疗价值的,但是另外一方面,我觉得个体就不应该在不合时宜的场景下,去扒开自己内心的伤口,反过来对于没有资质的……“外界”……就是对一个个体来说的,他周边的人,也不应该去要求他、或者她一定要“敞开心扉”。
院长:你刚才仅仅是三言两语就把关于现在行业内,还有社会上的一些迟迟没法平息的矛盾之中的一些……症结给点出来了。
文卿:这个您过奖了,我只是表达了一些自己的看法,那还有一点很深的感触就是,“知识点”本身的意义……我印象中,大概就在08年以前有个时间,社会上似乎弥漫过一种思潮,就是有点怀疑教育和学习的意义,我觉得可能和时不时会有的就业压力和产业更迭有点关系。
院长:在一些“低谷时期”,社会上是会有一些关于教育的讨论。
文卿:现在想想呢,为什么后来我不再是一个愤青了,我认为我所了解到的很多“知识点”……怎么说呢,有些是知识,也有些也不能算作“知识”吧……它们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院长:这两种情况你可以分别举一些例子。
文卿:要说“知识”的话,比方说刚才文臣说的那些,当然它们都属于各个流派的宏观层面的内容,我可以分享一些相对“中观”一些的内容,像焦点解决治疗当中,当来访者表达出各种情绪的时候,我们要知道这些情绪的类型,其实是反映了他们社会建构中的不同现象,所以要先区分情绪的类型和意义,然后再就各类情绪的含义去选择介入,将情绪转化为有用的形态……比方说“伤心”,短焦认为是“接纳失落的一种表现”,是很正常的,很重要的一个人生过程,那咨询师就要支持来访者自然地表达这种情绪,表达的过程也是一种疗愈的过程……
院长:你应该是准备了好几个例子吧,否则只讲这一点点我们都会觉得意犹未尽。
文卿:对对对……再有像是“哀伤”,短焦认为是尚未接受失落的情绪,知道事实又不能接受事实,会令人倍感挫折;那我们就需要询问来访者有关哀伤的事件内容,并强调此事件对于来访者的重要性和意义,并以正常化的态度去回应,来减缓来访者痛苦的感觉。
院长:这点在哀伤处理当中是很重要的。
文卿:再比方说,“愤恨”,短焦的理解是,可能来自于挫折和受伤,那介入的话,首先还是让来访者有表达愤恨的机会,同时还需要帮助他们发现背后真正的挫折情绪,以及最重要的就是要辨别“愤恨”的背后是否有一种保护自己的强大力量,如果有的话,那我们就可以帮他们重新架构,先转换为“义愤填膺”,鼓励来访者坚定自己不被他人伤害的信念,努力朝保护自己的方向前进……
院长:听了文卿的这些分享,或者说是“分析”,我的感觉就是两个字——“专业”。这些内容其实在大概研二的时候是有选修课会讲到的,但是没想到文卿已经先到了这一步。
文卿:所以在了解了这些之后,我就感觉自己不再那么“愤青”了。
院长:具体有哪些转变呢?
文卿:例如自己的一些“不足”,或者说暂时的一种对自己很不满意的一种状态,现在我会从两方面去看待这个问题,一个是“对现状不满意”就意味着自己是一个有抱负的人,只是说对未来的规划不一定很清晰,自己暂时还达不到自己期望的那种程度。另外就是一时的“不完美”并非是一种“罪过”,像我身边很多女性,因为父母管教很严格,从小呢基本上都不怎么被表扬过,所以她们对自己的要求也都很高,所以在求学已经之后的工作当中,在一些重要的关卡面前,都会特别的焦虑,总是觉得自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有时她们在和我聊这些的时候我就会和她们说,自己一时半会“不行”,那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啊,人生下来就什么都不会,技能都是一点点培养的。
院长:你闺蜜听到这些后会给你什么反馈吗?
文卿:主要的反馈有两种,一种是就相关的议题追问下去,问我从咨询师的角度来说是怎么看待这些问题的,另外一些人则会认为这些都是“诡辩”,或者只是一种“观点”,对我说的这些话持一种“不置可否”的态度。
院长:文卿你说到这儿我又想问你一下,你怎么看待现在中国女性的处境。
文卿:在我看来,除了从小被保护地很好的女性以外,如果她有那种没被“爱过”的感觉的话呢,可以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我刚才提到的父母比较严格,甚至可能会使用肢体暴力来威逼女儿学习一些自己要求的项目,长辈可能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女儿会一直担心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错,长期处于一种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这是一种情况,另外一种情况就比较悲情了,就是传统的那种重男轻女的家庭……但是我想分享的不仅仅是“重男轻女”这种现象,这四个字上至科研工作者下到体力劳动者都明白是什么意思,我想说一些我自己的观察,我觉得这类家庭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女儿们往往都会有被父母剪断翅膀的经历。
院长:就是不让她们去受较高层次的教育。
文卿:像是初中毕业就不让女儿继续读下去了……那比较表面的观察呢,比如,家里兄弟姐妹发生矛盾了,父母基本上……百分百都是帮着儿子的,把女儿骂一顿、甚至是打一顿。
院长:如果说上一种情况是“良药苦口”的话,那第二种情况就是真的“暴殄天物”了。
文卿:其实说到底呢,第二种家庭中,身为她们的父母,本身也具有某些创伤,比方说成长环境匮乏、被自己的父母粗暴对待啊,之类的,但是呢,至少我作为一名当代的中国人,一名女性,我还是很佩服那些曾经不那么幸福,但是可以把家人和子女照顾得很好的人。
院长:这是你的“爱情宣言”是吗?
台下的人听到这里,又看到台上,坐在院长旁边的文臣和文卿,先是爆发出了笑声,然后又开始起哄,叫到“喜欢什么样的”、“谈谈择偶标准”。
院长:那文卿,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择偶观”是可以在这种场合下分享的吗?
文卿:哈哈哈……我觉得可以粗浅的谈一下。
院长:什么叫“粗浅”的谈一下。
文卿:希望他可以有责任感,对未来有明确的规划,有上进心。
院长:……额,文卿你真了解我们女性,相信你以后一定可以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咨询师。
交谈就在这样欢快的气氛下结束了,而在刚才最后,文臣的小脸蛋早就涨得通红,台下的人也都看在眼里,文卿坐在院长的另一边,也瞧得很清楚。
在当天的活动结束后,院长和文臣、文卿一起吃了顿晚饭。在火锅店里,文臣坐在院长和文卿的对面,大家又聊起了文臣的战友,也就是牧恒的事。在聊到牧恒之前的女朋友的时候,文卿提到,自己就有个表姐一直在成都生活,好像那时候也是和一个军人在谈。经文卿这么一提,文臣恍惚间,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文卿很眼熟,难道文卿的表姐就是牧恒以前的女朋友吗?
但是自己也从来没有见过涟漪本人啊,是以前看过照片吗……在“情愫”才开始酝酿了一小会,文臣瞬间坠入了无穷无尽的负罪感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