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前后在玉树待了两个星期左右,早期的任务是将伤者都送到机场去,后来的任务就比较杂了,像是在一些空地搭设帐篷,把失去住处的群众送到安置点,像体育馆和帐篷区,将各类物资送到安置区,还有就是协助一些群众在已经倒塌的房屋中搜寻还能用的物品。当然在搜寻的过程中,也发现了一些遗体。我们也会根据家属的意愿,并结合实际情况处理。
文臣那边,后来驻扎在体育馆,那里的很多群众虽然伤势不严重,但多多少少会受一点伤,很多群众本来身体也不太好,文臣待在那里会帮助大家处理这些问题。我自己这些日子,也是免不了各种挂彩,尤其是我的双手,被一名群众心疼说是“老年人”的双手,早期扒废墟和拉被埋群众,到后期搬运物品,都得靠这双手啊,再加上肩背的扭伤拉伤,我也成为了文臣那里的常客。
牧恒:你这是“文臣”给“武将”看病啊。
文臣:别取笑我了,他们绞尽脑汁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到最后不还是做了个“武将”吗,难道你觉得我不像吗?
牧恒:那可没有,你是卫生员,更是“战斗员”,你肩上扛的担子可比我们重多了。
文臣:你下次来找我按之前,最好先用毛巾把身体擦一下。
我一阵苦笑。
牧恒:咋门好久没这么聊天了。可能是我的原因吧,我似乎把“乌云”带也到了我们队里。
文臣:怎么能这么说呢。自从汶川之后,和你那么多次沟通的经历,也让我更加坚定了接下来要走的路了。
牧恒:那流派和议题你是已经定下来了吗?
文臣:议题方面大致确定了,哀伤肯定是要攻下来的,还有呢,我想以后主攻男性方面的困境。
牧恒:是主要接男性来访者的意思吗?
文臣:我是想多接待男性来访者,比方说如果要处理家庭问题的话,我们不可能只“处理”女方啊,这样就算会有点“效果”,那对女方也是不公平的。
牧恒:是的,如果问题在男方,那“解决”女方也不可能真正解决问题。
文臣:要说流派的话呢,三大主要的流派和后现代流派,倒是还没定。
牧恒:“主要的流派”指的就是精神分析,还有一种我听说叫认知……什么的是吗?
文臣:是认知行为疗法,这个流派现在也已经发展成为一个很庞大的体系了,像辩证行为、正念认知、接纳承诺、理性情绪,还有一种专门处理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疗法叫认知加工疗法。
牧恒:天哪,你要是都精通了,你都能去做校长了……我要是多能了解一些……不过了解了也只能让心里面舒服一点吧,毕竟这人死了不能复生。
文臣:其实我最想精通的并不是刚才说的那些,而是一种叫“存在主义”的疗法。
牧恒:听上去像是哲学家发明出来的。
文臣:我会想去精通这个,是因为这个流派将“死亡焦虑”视作为一种很重要的“动力”。
牧恒:很多人在经历了劫后余生,都会觉得自己“重获新生”一样,就是这个原因吧,过于安逸的生活总会让人误以为时间是“无限”的。
文臣:我了解过,这个流派的培训年限是最长的,有说法是需要十年才能出师。
牧恒:十年磨一剑啊,这出师后岂不是“所向披靡”了。
文臣:很多资深的咨询师,心理学教授都会觉得学习是一辈子的事,我又怎么能翘尾巴呢。
牧恒:那眼下这个时候,你之前了解过的技术,有发挥作用吗?
文臣:其实恰恰是这个时候,很多语言都是苍白的。你说这做手术,都需要先打麻醉,才能再去切患者的皮肤。我有时候就在想,来访者,其实也是“受害者”,无论“害”她的是人还是事,难道需要“开刀”是坐在我眼前的这位吗?如果她真的需要开刀的话,该怎么给她“麻醉”呢?
牧恒:你之前说过要“无条件的接纳”,还有“发自内心的赞美”,应该就是起到这样的作用吧。
文臣:的确这是必须得做到的,但是我依旧会觉得,在她最最难过和伤心的时候,还要去“分析”、去“剖析”,就算是有“共情”和“接纳”,是不是太残忍了呢?
牧恒:你是不是会觉得,用了太多的技巧,反而就凸显不出你的“诚意”了?
文臣:应该也是我功夫还没有到家吧,蜻蜓点水一般地“随便翻翻”,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牧恒:而且光学理论也不够,还需要不断地积累案例,否则总是在脑海里设想咨询是怎么进行的,真的在面对来访者的时候还是会不知所措。
文臣:是啊……眼下这个情况,我们差不多也要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