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焱:每年的清明和冬至,哥都会替你去的,如果你平时突然很想她,就写一封信寄到我家,哥会替你跑一趟,把信……烧……给她。
牧恒:过去这一年,我已经在日喀则烧过好几封了。
牧焱:哥就是觉得你……太伤心了。
牧恒:我会专门挑那种光秃秃的岩石和土壤,在上面烧,爸爸把他的一生都献给了四川的森林,这点防火意识我还是有的。
听到我这么说,我哥稍微放心了点。
牧焱:那今年这次去扫墓,要不要哥陪你。
牧恒:我自己去吧。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去了都江堰的陵园。因为不是祭扫高峰,整个墓区都没有人。我还记得,我进入陵园后,脚步特别快,因为想快点看到你,但是在快到你“跟前”的时候,又停下来了。你的墓碑就在我左前方,我在那里呆站着站了会。那一刻,我真的突然好难接受你已经离去的事实,你要是没走该有多好,你要是没走,我们也许都已经结婚了呢,你甚至都已经怀孕了呢?我可能都要忙考研了……
那时,我白天忙各种救援相关的事务,徒手扒废墟,将废墟中的生还者一个一个救出来,他们虽然都有伤残,但是至少可以生还,但是越往后,生还者的生存希望就越来越渺茫了。
你有幸被第一时间赶到的官兵救出,白天忙完后,也蛮晚了,我到医院去看你,我好想和你说说话,但可能因为你受到了剧烈的惊吓,导致你一直紧闭双唇。这种情况下我单方面又能说些什么呢?你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头转向窗外。我握着你的手,问你在医院里住得还好吗?身上的伤还痛吗?我也知道你一直很担心你的父母、朋友和同事,但是暂时很还没有找到他们。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生还机会也越来越渺茫了。
我好想安慰你啊,但是我该怎么安慰你呢?看到你一脸茫然地望着窗口,白天我看到的那大片废墟和瘫倒在地上哭嚎的群众却又在这个时候闯入到我的脑海中,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时间在病房里安静地流逝,我沉默地坐在你床边,时不时冒出一两句话,“你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你肚子饿吗”,“你想上厕所吗,我帮你叫护工”……你没有回应。我只能低下头,继续呆你旁边。直到晚上九点半了,我得走了,我看着你,我都没意识到两道泪痕都快要刻在我脸上了,直到我开口说话时声音都变得颤抖。可能是我的哭腔让你有了一点点回应,你很小声的说了一声“回去吧”,你这么说我更不舍得走了,我更加担心你会不会想不开了,同时还把你的手握得更紧了。在病房里又这么僵持了一会,直到女医生来告诉我,这里是女病房,我不宜久留,我才把你的手放开,从病房里退出来。
你这样安静,才是最让我害怕的。你为什么不扑我怀里大哭一场呢?你一定很担心你的父母有没有脱离危险,但是当时那种情况,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帮你找到他们,我更不敢随便给你承诺,说给我几天我一定帮你把你爸妈找到,况且找到了,很可能也已经不在了……你是不是还想等救援结束了,我又要回日喀则了?到时候留你一个人孓然一身待在成都,独自面对风雨。当时的道路很多都没有修通,我哥嫂都提出要来看你,但当时一开始都江堰还是一座孤岛,外面的人都进不来。只能留你一个人焦急地等待着。
等着……等着……最终却是我一个人,这么无休止地等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