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恒:那种情况下,其实是很难去讲什么“道理”的,我走到她身边,问她在那里站了多久了,要不要扶她回去。她回道,对于“离开”的人,恐怕你力气再大也搀扶不了了吧。然后她就开始谈她自己的生活,像是学校里的女生、和父母拌嘴的日常,以后想考什么样的大学之类的话题。
涟漪:她后来怎么样了呢?
牧恒:可能她聊着聊着,自己也觉得我们两个杵在外面好奇怪,之后我就带她回去了,把她转交给一个女医生,那个医生也是志愿者,目送她上了楼,然后就走了。然而过了两天,等我再次见到女医生的时候,想问问她那个女孩子怎么样了,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哭着说那个女孩子前一天晚上出去,投河自尽了。
涟漪:啊。。。
之后,我们买了几束花,其中一束放在了那个女孩子的墓前,另外的,我放到了旁边树林中的一棵大树下,当初我们因为一棵大树而得救,这样一方面是想祭奠一下当初的那棵大树,另外也是希望如果再有灾难,树木还能像当初那样发挥作用。
结束了这场“沉重”的旅行,我们驱车开回成都。一路上,涟漪整个人都有很紧张,不停地提醒我,开车不要太快,一路上都在替我分析路况,像如果看到旁边有车开得很“漂移”或者有几辆似乎在相互别车,她都会叫我马上远离。就这样一路有惊无险,我们回到了成都。
到了成都已经很晚了。我把她送回了家,她父母邀请我上去吃了顿晚饭,也不能叫晚饭,应该叫宵夜了。她爸爸烧了一锅水煮鱼,我倒是因为吃得太饱可能开车的时候会头晕,所以一路上都没怎么吃,所以这顿我有点没控制住,吃得有点多,等我意识到吃相有点不好看的时候,我的脸已经变成大花猫了,满嘴油光,嘴角还挂着根豆芽,还得很克制地打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爸妈觉得我开车累了,多吃点也是正常的。吃得饱饱的之后,大家相互道别,我也回了家。
不曾想,她之后竟然也因为灾难而离开了我。
回忆,总是会突然地闯入我的脑海中。自从08年之后,我想我回到了日喀则,这里从自然到人文方面的景象都和成都大相径庭,应该不太会容易想起你了吧,哎,后来才知道根本不可能,“你”一直都在身边,似乎我一转身,你就会站在我的眼前。08年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队里因为知道我的情况,所以出任务也是大家一起,防止我长时间一个人待着自己想不开,尤其是像日喀则这种大面积荒无人烟的地方。
其实我倒是想自己多呆一会,我也不觉得自己会自寻短见。以前一切安好的时候,我如果在日喀则,我总是会想等到会成都和她约会的时候,该和她聊些什么呢?如果一直和她介绍日喀则的种种,她又没什么直观的感受,听得也是云里雾里;如果要和她聊我未来的规划,我自己心里也没谱,光是“泛泛而谈”她坑定会觉得我对未来都没有自己的规划,真的结婚后生活又怎么保障呢?
说到未来的发展呢,我当时也没有完全想好,无非就两条路,一个就是留在武警这个系统里发展。另外就是转业,我的打算是先去了解一下前辈们的情况,想去拜访一些读过研究生的老哥们,问问他们当初是怎么选专业的,行业的前景怎么样,具体的工作又有一些什么内容。不过如果真的要转业了,那就要离开日喀则了,08年以前,我想以后如果转业也看看能不能从事和XZ有关的工作,该做什么好呢?面对着一望无际的高原,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专业比较好。
对于未来的规划,也不至于时时刻刻在脑子里想这事,我在遇到涟漪之前,其实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无论转不转业,我都想先在现在的这个岗位上面取得一定的成就和层级,这样无论是留下还是转业,就都会有更多的主动权,可以接触到比较好的一些机会。
然而,我们却再也没有未来了,你把我推向茫茫人海,独自前往另一个世界,你我之间甚至连简短的寒暄没法再有了。不过我也会觉得,以前总是纠结该和你聊什么才好,现在,你走了,是不是我心里在想什么,都不需要我再亲口告诉你,你的“灵魂”反而都能知道呢?那我就天天想念你,每分每秒都思念你,你会不会觉得很感动呢?以至于会……会“回来”呢?
战友也知道,我在那之后,会时不时地陷入到这种状态当中,他们也就在旁边等我,等我回过神来,他们会对我说,时间不早了,回去吧,我说好啊,走吧。如果有个年纪小的在场,他还会把我扶起来,把我扶上车,一起回到基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