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为何坚持……总不会……还有自己的期待?
断指隐隐作痛,伸手过去,只握住微凉的风。
阶下躺着请帖,油纸外皮,滴蜡封紧,竟皆无味。字是金墨写就,落在顾琀眼里,字体与笔者的武艺一般,徒有其表。
风月剑尊太叔管夷,世上最会舞文弄墨的武人。
帖中似乎字字奉承,实则字字针对,近乎威胁。
字是他的,帖却未必,何人、何时所放?她都未能察觉,不会是那八个沽名钓誉的鼠辈。
命格轻贱、生性乏味之人……
薄命之人绝望失志,兼逞强独修占天神术,修至高深处,或有无声无臭无运无命之奇象。
收徒的事并非完全秘密,至少颜秋的存在天下皆知——何况来者十有八九在天命一途颇具造诣。为自己活了半生,终于学会替人着想。
四十九岁,应知天命,世间看尽,不再简单地忧患己身生死。武人比文人更在意名实,不久便会放她下山,在此之前,还是不要留下把柄……
挟帖出山,步履轻盈,仙人一般。
只是行色难掩匆匆。
冰雪消融,不久便会复兴锄地的艰劳。不忍宁久辛苦又不敢忤逆顾琀,终于偷空的颜秋钻到宁久屋里。
宁久默诵,桌面摊开《本草》,一角摞着《药方》《针灸大成》等书,比坐下的宁久高些。
略微沮丧。并非摇头晃脑的憨态,少了些稚趣。
“诶呀~别背啦~”
扑过去,从身后扶上宁久肩头,埋怨似的:“学了无用,日后练功,累得你胳膊都抬不动,甭想给自己扎针抓药。”
“哦。”
早已习惯,依旧扶额叹息——也罢,本就不期待答复,相处日久,知道久儿是个通明的人,身边人说了什么,明明神色漠然,却都会听进去、细细考量,答复便不重要了。
屋中来往踱步,侃侃而谈:“‘中’你找到了,腰力能省,但你尚未掌握‘混元’。其实武人口中玄之又玄的混元,与描述形状的那个‘浑圆’同音同意,是动作的行径……”
毫无保留,除却只学得半桶水的“裁衣步”,但凡谙熟的技巧,尽数传授,包括顾琀一直未敢传授的“耕织”内功。
合上书,偏过头,木讷眼眸中浮起真挚的问询,并无一丝不耐烦的敷衍,亦无猜疑生出的算计:“师姐可要我做什么?”
少见的羞红:“你……你怎么知道……”
“师姐不吃亏的性格,比较好猜。”
挠头娑响,片刻安定,两手叉腰,强装镇定,喝令一般:“日后你若喜欢上女子,第一个要与我说!”
皇城第一的望月楼,今日闭门谢宾,为更重要的会客。
玄衣闪进门,八人慢一步知觉。李清带头抱拳,右掌左拳。
顾琀未多举动,环视四周,八尊聚首,皆未入座;未见文圣,大概有事绊住。
不对。
望向人丛后八摆满酒肉的八仙桌,一切明晰。
满座不过八仙,何以宴飨九人?惯常清戒自律之人,何以朵颐辛烈油腻?
李清讪笑:“看来您不认我这个朋友。”
顾琀冷笑:“诸位不见得认我。”
多余忧心,八尊聚首,本就为对付她;宁愿召集八尊也不触动宇文归羽,恐怕老祖出手更为不易,至少一时无忧。
烈酒伤胃,于常年清戒者尤甚,几日便溺带血,是其一;败则便灾,胜则速祸,是其二;法未尽传,人未尽授,是其三。
至少当下,不能强战。
八尊聚头,她的时间不多。
顾琀夺门而出。
八尊未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也看得出灵尊不战是为牵绊。既有牵绊,便不怕走脱。往后数月,可各自谋划备战,也可作最坏打算、让各家备好应对乱世的手段。
远望背影,八尊皆于袍下抱拳。
左掌右拳,是对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