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做山到棋县的那座山,拢共八十里路程。少年一路上不曾忐忑,也不曾期待,他对自己的父母不是很敬重,但是少年爱他们,他愿意看到他们笑,笑得就像自己是世间唯一存在的那个人。
这山与山之间,有许许多多传说。见了鬼啦,抢了人啦,越了货啦,偷了情啦,真真可算个落英缤纷。小时候奶奶便常与少年说那些鬼怪异事,少年听的胆颤心惊,但是就是架不住想听。说那鬼怪头发长的可以藏三个人,没脚还能飞。
尤是少年不思念父母,还是日夜兼程一天多到了老家。才知父母病死已有三年,如今门楣已腐,摇摇欲坠,伸手摸去变能抓些烂木渣子在手中。少年奇怪,打听许久,说是那一阵镇上遭猪瘟,死了四五个,唯独自己家,连同笑起来只露两颗牙齿的奶奶都糟了猪瘟。如此,少年也只能作罢,与镇长签了一份地契只能转身去往新坟所在。
路上又去瞧了父母老坟。这些憨厚的农民,终于是把坟修的有模有样,没有亏待了自己乡亲。
又两天,少年带着马大丫出了门,朝着山外走去。马大丫身形壮,皮肤白,人长的不漂亮但是笑起来好看。两个眼睛笑起来也是两弯月牙儿。
“咱要走多久。”马大丫脚有残疾,走了半晌不得歇忍不住问。
“到镇上,我们坐船去寅州。”
“我还没见过船呢,啥样的。”
“跟那木筏子也差不离吧,我也没见过。”
“哈哈,真的吗,木筏子我可会撑。”马大丫是真开心,如意郎君在前。她一个山里长大的乡下孩子,哪里会明白自己眼前如意郎君的算盘。
少年本意,便是借着马大丫的身份隐藏自己。他还是怕自己过早暴露了本事招致师父仇家的侧目。
“咱有钱吗?”马大丫没由来的一句话问得少年心头一紧。
“钱?”
“是啊,票子爹去年赶了五个麻袋的谷子去镇上,就换回来一张票子,爹说直三两银子呢。”
“我这倒是有一锭金子,不知道值多少钱,到了才知道。”
“那,咱,啥时候生孩子。”
“你在想什么,我们可是要去京城,一路上带个孩子怎么带。”
“倒也是,可是,咱俩得圆房啊,得睡觉的。”
“你都跟谁学的。”
“我妈教的。”
“圆房就能有孩子了?”
“是啊,睡一觉就有了,我妈和我爹,你看,今年都怀上老四了。”
“到了京城再说吧。”
“那咱不睡觉?”
“睡啊,人不睡觉不行的。”
“咱不挨着睡啊?”
“不挨着。”
“那不行,咱是两口子呢!”
少年不知道该怎么回。
“阿月哥,你叫个啥名字?”
“胤月啊,你不知道吗?”
“这么些年,我只知道你叫小月,村里人都这么叫。你啥时候生的?”
“龙年三月。”
“我蛇年七月的。”
“累了吧。前面有人家了,看样子是个村子,去看看有没有住的地方。”
“好。”马大丫又把两只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儿。此时她也不感觉脚痛了,在往常,走这么几个时辰的路,她是万万走不得的,脚痛。
胤月在溪水里打了些水,俩人边走边喝,用余光打量着这无尽的大山。再往前看去,那些一坨坨的深的浅的,黑的蓝的,绿的雾的,还是山。
冬日的山总是萧条寂寞,脚下的路也总是湿漉漉的。溪水冷冰冰的沁的人脚心发凉。
“大丫,你叫什么名字呢?”
“大丫啊。”
“六叔就给你起的大丫?”
“是啊,我妈说我生下来脚大。”
“不行,去了京城不能喊你马大丫的,得给你起个名字。”
“好,起个啥名字呢?”
“马溪吧。”
“好。啥叫溪。”
“就咱们山里那些小水沟,那就叫小溪。”
“那我还不如叫马小溪。”
“马小溪,多难听,马溪多好。”
“马小溪,好听的。”
“好,马小溪。就叫马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