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潜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没什么情节，龙潜甚至不清楚有没有出现其他人，即使是作为一个梦来说，也过于模糊不清了。

梦境有一大段都是光怪陆离的各色流光混乱的交织着。龙潜没有见过高阶之间的战斗，否则一定会觉得自己似乎目睹了一场大乱斗。

其中，有一个画面显得格格不入——那是一个遮天蔽日的黑影，根本看不清是什么，只有一对似乎近在咫尺的巨大红色双眼，说明他似乎是什么史诗生命。

史诗生命，这是沈清颜谈及兽族补充的东西，一般兽族修炼到天阶，血脉就会在同类中脱颖而出，称为神兽。史诗生命一般来说是对所有天阶个体的统称，但灵族一般都不会如此称呼本族的天阶——他们有更为尊敬的称呼——所以到最后这个略显中性的称呼就给了一向中立的兽族。

梦境的最后，龙潜终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场景，那团泛着蓝色光芒的混沌。

龙潜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谁知道是做梦了，还是真的又看到了？

他抓紧梦没醒的功夫仔细观察着这团混沌，渐渐的再次陷入了梦境的恍惚之中。

这时，他的耳畔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他在梦境中也怔了一下——那分明就是他自己的声音，只是说的全是他没听过的东西：

逝矣经天日，悲哉带地川。

寸阴无停晷，尺波岂徒旋。

年往迅劲矢，时来亮急弦。

远期鲜克及，盈数固希全。

容华夙夜零，体泽坐自捐。

兹物苟难停，吾寿安得延。

俛仰逝将过，倏忽几何间。

慷慨亦焉诉，天道良自然。

但恨功名薄，竹帛无所宣。

迨及岁未暮，长歌乘我闲……

龙潜一时间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只能恍恍惚惚的听着这些莫名的句子，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情感，而那团混沌，也极其自然的消失在了梦境里，龙潜完全忘记了这码事，梦境中只剩下了一种无可言说的、兼怀着遗憾与释怀的心情。

当最后一个句子念完，余音尚未散尽，梦境便戛然而止。

而龙潜也再次陷入了无意识的沉睡。

…………

阳光、凉风、鸟鸣、温暖的羽毛，还有沈清颜身上淡淡的清香。

龙潜抬起身上盖着的大翅膀，一轱辘滚了出来，坐起了身。

这一觉似乎睡得格外久，已经食时了，也就是八九点那样子。

沈清颜转头看了一眼龙潜，却见他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

是的，龙潜已经发现不对劲了。

这个梦境的大部分内容他都记下来了，虽然依旧与梦境中一般混乱不堪，但最重要的是，那首长诗他也一字不差的记下来了！

说起来龙潜也没做过几次梦，但他也很清楚这件事的奇怪之处，只是在梦里听过一遍，怎么可能记得住？！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这首诗好像真的属于我的记忆。”龙潜思索着，“所以我为什么会突然通过梦境回忆起来呢？又是和那片蓝色混沌有关吗？”

“逝矣经天日，悲哉带地川……”龙潜口中默念着，“虽然有些听不太懂……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一件事，虽然在梦中并没有听到，但他现在脑中却突然出现了这首长诗的诗名“长歌行”。

这更佐证了这首诗本来就存在于他的记忆中。

“你怎么了？”沈清颜看见龙潜一觉醒来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口中还念念有词，现在也按耐不住好奇心了。

“我好像通过做梦的方式捡回了一点记忆。”龙潜认真说道。

“嗯？”沈清颜有些惊愕，“哪方面的记忆？你现在知道什么了吗？”

“只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场景……还有一首长诗。”龙潜一字一句将这首诗复述出来了。

“这种长诗体裁是人族创造的。”沈清颜慢慢听完，犹豫了一下说道。

“还有体裁的？叫什么名字？”龙潜来了兴趣。

沈清颜搜肠刮肚的想了一阵子：“好像是叫歌行体？诗歌词赋一向是人族所长，我只是大致了解一些。”

龙潜一愣，歌行体，好像确实和他脑子里的诗名《长歌行》对上了呢。

“诗歌词赋……就是像这样句子长度一样，而且还很顺口的？”龙潜问道，他似乎解决了某个疑惑。

“可以这么理解，但是诗歌词赋彼此之间体裁各有不同……其实我在藏书阁也有喜欢看人族的这些诗词，都很美的。”沈清颜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龙潜注意力却不在沈清颜身上：“我记得你有说过一句话……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嗯，也是一句诗，意思是处于事物的内部不容易看清事物本质。”沈清颜很快反应过来，只是有些惊讶自己只是随口引用了这句诗，龙潜居然记得那么清楚，一时间竟然有点小感动了。

嗯，没白费那么久口舌……

“所以庐山在哪？”龙潜饶有兴致的问。

沈清颜一时语塞：“应该是人界的名山吧……说实话，羽灵族对人界的了解还是太少，只靠这么些藏头断尾的诗脑补。”

沈清颜说的是大实话，许多灵族都收藏有人族诗集，一来一些灵族喜欢看诗修身养性，二来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了解人族的手段——不是那种居住在灵界的人族，而是真正的占据一方世界的人族，毕竟绝大多数灵族一生都不会迈出灵界一步。

说完她看向龙潜：“就只想起来这么一首诗？”

龙潜点点头。

沈清颜一时也有些迷惑了。这首诗写的很好……但这好像不是重点啊，你好不容易想出来点回忆，居然是一首诗？难道龙潜失忆前是一个人族的诗人？

沈清颜平静下来，仔细揣摩着这首长诗。一遍遍的念过去，她仿佛也触摸到了诗中的某些情感。

慷慨而飘逸，大气而苍凉。

还真是很符合龙潜……不，失忆前的龙潜的高人形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