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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中了举人,边镇的生活却还是要继续的。
若是开个学堂,想来会有些汉人子弟前来受教吧?可惜一来边镇本就不崇文风,二来我着实不好教人,所以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人们的生活还在继续。商队因为秋已渐深,风沙渐大,也得余空闲。
一日我在为盲大娘的送去日用水的晨间,呼尔玛大叔从篱内喊我:
“小子,回来后找我。”
什么事呢?没想太多,我尽量不让桶中的水撒溢出来。
原来秋闱前说的教我练剑。
难得的晴朗早上,我已经握住剑柄正立挥剑了半个钟头了。
可光挥剑有什么用呢?我也这般想。呼尔玛大叔说,要从我的挥剑动作中看出我的常用招式,因材施教。
这点我是同意的。
可眼下我已经胡乱挥舞了半个多钟头了,头儿还在一旁看着。我本就如芒在背,现在更是变形地不成样子了。
腰酸背痛之时,终于盼来了一声“停”,如斜重负地垂下双臂,立住听头儿的见解,
“正手迟缓,反手无力,底盘空虚。还得练。”
抱歉啊,我只是一个读书的。为商队虽说帮不上重活,姑且还是有在搭搭手的。
“你今年年岁几何?”
“十六。”我回道。
自我记事起,当是三岁被商队收养的,纱那姐是这般讲的,我便一直记着。
头儿沉思了一阵。
“今日起,你和纱那一同做事。她会教你怎么做。”
“好。”
我倒是很高兴,纱那姐的本事我是信得过的。
古道上流传着一个疯子的故事:
一个女人仅凭一把刀追杀了十数个马匪半月有余,最终杀尽马匪,余下一个骇疯的喽啰跌跌撞撞,死在道旁的驿馆里。
这当然是疯话。纱那姐当时同了三人去,有官府的捕吏,认路的老叟和本家的帮工,只是那三人一直只在后,帮忙指引、供给而已。
自此以后,女魔的名号不胫而走,二把手的实力也无人小觑。
但是我也帮那姐算过许多账,想来她会待我温和些吧?
…
我简直是大错特错。
那天后我和纱那姐同睡同起,一同行动,开始的几日还相对宽和,后来的日子只能用疲于奔命来形容。
纱那姐总是在鸡鸣时分醒来。时已深秋,正是星稀月沉的时分,我便已同纱那姐踏上边镇的道路了。
边镇低矮的木屋和石屋在秋风中仿佛摇摇晃晃,连带着颠簸的沙石路将风沙拍在脸上,生疼。
我赤裸着双手接过冯瑞大娘的蒸屉,将湿沉的木屉放在房外刚拢起的火炉铁锅上。顺带一提,水是纱那姐去打的,深秋的水实在太寒。
冯大娘是边镇唯有的早间堂食铺,生意倒也算兴隆,因为其只卖早间茶食,而早间饭堂又只此一家。
因了这个缘故,冯大娘鸡鸣就已开始准备食料,五更时便差不多准备妥当了。
“麻烦你们真不好意思,多谢你来帮那的忙。”
“没事没事,是我自己要跟着纱那姐的。”这话倒也没错。
从屋内将晨间要用的物什都搬出来后,冯大娘的第一笼包子已经出锅了。
本意是拒绝冯大娘的,纱那姐却一口答应:“吃嘛!”我只能接受好意。
咬着包子就着鲜汤时,我在思考接下来的行程:帮农户担肥,给牛二送货、帮赵大爷拉车。在商队卸货、翻货…
纱那姐一天要做许多事,因了要锻炼我,所以重活都是我来做。不过其实许多事都是她一个人在做,一来我做的太慢,帮不上忙,二来她不放心,担心压伤了我。
想到这里,我叹了一口气。纱那姐转头过来,就着汤吞下包子。
“怎么了?”
“没什么,我刚在想,还得锻炼,才能帮上纱那姐的忙。”
只见她哈哈一笑,汤碗底的余汤仿佛都荡起来。
“说的好!小弟,今天我们来练剑。”
“啊…?”我有些不明所以。
正午时分,忙完一天的事务后,我们站在镇外的一方土原上。这里开阔,还不必担心被打扰。
只是云遮住了日,荒草在黄风中摆。
我轻按腰间的剑,思忖着纱那组会教我什么招式。
只见她从随身布囊中掏出了一把——
大刀。
不是练剑吗?我心中疑惑。
约是看穿了我的顾虑,她呵呵一笑,将刀插入土中。就近拾了一根三指粗的木棍,招手示意我。
“小子,来攻。”
我还是不放心,迟迟拔住剑不敢上。伊是明白了些什么,摆摆空手,随即按住棍:
“尽你可能来刺我,打到了,就算练成了。”
我迟疑,随即冲上前自上而下地挥砍。
剑仿佛磕到石头一般弹起,斜斜地向自己的肩胸而去。
我慌忙去避时,却见木棍的影直奔面门。
嘭—
脑中什么都想不起。痛感袭来时,眩晕的黑影将将散去。纱那姐拄着木棍立在身前,挡住了日光。
黑影下,我摸了摸脸,手上满是血。鼻腔中异味甚多,想来是被正中鼻头了。
正欲抬头望时,纱那姐的声音传来:
“顾前顾后是大忌。剑是杀人剑,出剑就得见血。”
顿了顿。
“小弟,后面我会打它处,尽你所能,以命来搏。”
…
待日落时分,我已经被打得站不起来了。身上每一处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棍击,而始终没有碰到纱那姐分毫。正持我欲再起来时,纱那姐叫停了练习。
她俯身,示意背我。我拾起剑囊和纱那姐的布囊,乖乖地挂在纱那姐身上。
回程的路上,黑暗里传来纱那姐的声音:
“如何?”
我想起全身的酸痛,痛快地说:
“服气。以后要小心,不惹纱那姐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