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邑的城墙比边镇高许多,这是有一回守门的大哥喝醉后拉我一周上去知道的。城墙外是风吹草动的戈壁滩,城内是星罗棋布的民户与商铺。
城墙上能分辨出几处特殊的去处。白石堆砌、沙尘中也在生光的大学府,独坐西南,死气阴森的上邑府狱,关押着本州穷凶恶极恶的罪犯。而处于城中,角飞檐回的则是上邑府。本州一切文书和事务尽归于此处。
正这般想着,我已走到太学府的堂前了。此时的太学商虽闭门关户,我却仿佛能看到其中坐落:
本州太学府是仿制国子监而建成的。入了集贤门,过一进院,就是明日所要前往的考场了。二进院内,当头的就是面大鼓,一口大钟。碑亭左侧刻述本州历史考据,右则刻述历任州尹和世家名人。两侧的开间许多,那便是考生们舞文弃墨之处。环院中心是一池清水,其中养荷甚多,却没有鱼,大概是偶尔倾墨此处的缘故。过池中亭,即可见讲堂,偶有别处大儒应邀前来授业。过讲堂就不是我所知晓的建筑了。据说本州曾出一状元,入京向唐王讨要了什么物什,供奉此处,外人不得而知。
此时日上三竿,我想起来濡湿的衬衣,就近找了个茶座坐下。
身侧一桌四个儒生正摆裾捏茶,生而论道。听其中一人正大谈礼乐书画,想必是正在交流明日可能出现的试题吧。我接过小二的茶碗和木匙,静下心来。来消暑,来领教。
我呷了一口茶。味涩中有一丝甘,回味后愈来清香,对得起它的价格。那为首的儒生许是侃侃而谈太久,也大饮一口茶,长吁一声。
“要我说,座下各位都是人中龙凤,都能成举人、状元!”
状元咬得格外清晰。众人纷纷笑起来。举人本州都只能有一个,何论状元呢?
那四人后桌有一老者应是听到这笑声,回过身来想问些什么。
“小子,我且问你。”
“您说。”
“唐王早都没了,你去哪里考取功名呢?”
众人纷纷对视,都惊异于老者的话。唐王虽被取缔,可未曾听闻科举被取缔的呀。儒生通过科举考取功名,谋求一官半职,再不济也能回乡教书卖字,以此营生。那儒生开口了:
“老人家,此番考试后的甲等可往京城,一旦拔得头筹,那就是面见皇帝的红人呀。”
成为举人,就足以让许多人攀亲结故了,状元更是风光,本州州官要行方便不说,朝中权贵也会借此拉拢。儒生的志向都在于此。
可儒生成为状元何其困难!多少人中层层鳞选,才选出一个通才。像这举人犹要博会贯通,我也是苦补经明科才堪堪敢来应试,有些性不佳的贫寒子弟早已弃笔转行,志于工商了。
我抬起茶碗,看着碗底残余的茶渣,放下碗准备结账。俄而想起处应有桂花糕——用早春晒干的花叶焙制而成的,便招呼小二过来。
问询之下,果然还有。
方纸包裹的糕点仍不掩其清香。虽说贵了点,不过玛吉喜欢吃。
应试前一夜我挑灯未眠,三更时分的鸡鸣格外醒耳,五更时分玛吉已经洗漱好穿戴完毕了。我们一道走上前往太学府的青石路。
“没问题吗?”
“经明科都有好好复习了,没问题。”
玛吉掰手下一块桂花糕塞进我手里。头也不回地:
“我是说你的身体。不睡觉能行吗?”
原来是这个呀。我还年轻,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嗯。
“不说这个,玛吉,你知道什么时候放榜吗?”
“约有七日吧?旅舍老板娘有告诉过我。我还可以玩七天耶!”她开心地挥舞着手,背影就好像一只跑动的小熊,颠颠的。
可突然停住了。回头有点焦急的样子,埋下头扳着手指头数着什么。
“怎么了?”
“像这样买东西的话,七天钱不够用耶。”
“那就要请玛吉少吃一点好吃的啦。”
她撅起了嘴。
秋闱在秋天,落叶显然是被清扫过了。我望着黑黑的门洞,手心出了一把汗。
没问题的!我摆好衣摆,径直走进去。
城中秋风渐起,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清晨起来时,单薄的衣衫已经略微有些寒意了。正在考虑今晚要不要添给地炉一些柴火时,玛吉风风火火地闯入:
“三哥,我们去买衣服吧!”
许是看准了降温,上邑城中的成衣铺通通把余有的厚衣物摆出来。
明明价格会上抬许多,人流还是络绎不绝。我和玛吉就在这人流中,在红红绿绿的衣物中穿行。
不只是衣物,还要采买给大家伙的东西呢。
您且听她的嘟嚷;
“这个样式好看…可是面料着实不太好…不要。”
“这身结实,可惜土里土气的……可以给阿爸买一身,反正他也不在意。”
“这里的布鞋好!三哥,你看!”
是哦,可惜我已经有新鞋了。
不过拗不过她,还是被催着选了一双。
不一会,我身上已经挂满了大包小包:给阿爸的衣裤,给纱那姐的头巾,阿三娘常用的布料,牛二哥提过的围脖…甚至还有给小狗的玩具和衣服。
眼下她正试着几套新衣服。不停问我:“好不好看?”我自然是觉着每套都差不多,都说,好看。她为此纠结了好久。
结果是,我臂弯上多了几个纸袋。
她全买了。
您可能会问:为什么不能让玛吉帮忙拿一些呢?
一来是男人与女人同行,怎么能让女孩子拿东西呢?
二来是我也委婉地问了,她是这么回答的:
“有什么关系嘛!三哥,明日放榜我帮你拿东西。”
放榜会拿什么东西呢?我着实想不到。不过真有的话,一定要让她拿。
逛了一整个中午和下午后,我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迷糊中有人推醒我。
“…哥…放榜—快…来…”
我登时坐起来,和面上之人碰了个头碰头。两人捂头良久。
她带着泪花眦牙说道:
“三哥,我好心喊你,你怎地这般待我!”
我被疼的说不出话。推开身上之人后着屐整衣。
已然正午,那放榜之时正是此刻。我急忙赶出门外。
待我们来到太学府时,几百儒生早已围得院外水泄不通了。执红色布告的兵士驱散围在前方的几个老学究,吆喝着贴上布告。
可远处的我无论怎样跻足而望,都越不过人头攒动的幕墙。正心急时,听得有人欢欣大笑,有人悲愤大嚎。心中不由得一紧,身后有人拽住衣角:
“三哥,我骑你背上,不就能看见了吗?”
是哦!我竟忘了玛吉也跟了过来。我蹲下身来,玛吉跨坐在我肩上,双手被我拉住,我站起身。
前方的声音更喧闹了,也有焦急,有不甘心,有叹气,有哭喊。我努力保持在人潮中的平衡,问身上的玛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