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脸上发烫,当即就想脱下还给阿三娘。
可阿三娘好像愣神了,好一会儿才醒来。只见她摆了摆手,说道
“你拿去吧。”
“这怎么能……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阿三娘不语,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玛吉打了圆场:
“收下嘛,总得有身能上朝堂的衣服嘛,是不是?我的大官哥哥?”
我只是逃也似地道谢跑开,玛吉在身后哈哈大笑。
回过神来,车队正行过边镇的隘口。几名持戈执戟的卫兵拦下我们。其中一个络腮胡的径向我来。
“解下佩剑。接受检查。”
我赶忙意识过来,将剑递将卫兵。在这个和平年头,拦道抢劫、杀人越货的匪患仍不停歇,为此商旅都会自带兵器,防范匪贼。临行时,牛二赠给我一把剑,此刻正在这卫兵手上发出幽幽的黑光。
“好剑。”络腮胡还剑入鞘,递还给我。
我顺势插回剑囊。回头看去,几名兵士也已检查妥当了。为首的络腮胡道一声路上小心,呼尔玛点了点头,一行人驱车牵驼缓缓前行。
玛吉凑过身来,叫嚷着要看我的剑。我递将给她,随即见她抽开剑鞘,一丝寒意拂过脖颈。
“有一天,我也要有自己的剑。”
别人可能看得出玛吉不怎会用剑,我却知道,任何小瞧她的人都会吃苦头。迄今为止,玛吉藏起的一对匕首已经要了五个马匪的命了。
“好啦。小心划到自己喔。”我小心翼翼地将玛吉手中的剑慢慢拉过来。她又不高兴了。不断地打断我看书,我只好又给她讲故事。
这回是一个大唐和尚往西去天竺取经的故事,不出所料地,她依然心不在焉。她在末了又问:
“那玄奘一路上会不会像我们一样和人拌嘴呢?”
有没有人和他一道呢?还是他一个人呢?我也不好说。
“我想大概是没有的吧。佛家讲求心诚则灵,大概这一路上都是他一个人走来,想找人说话也没地说呀。”
这回玛吉瞪大了眼睛。
“一个人?我不要,我和大家还有三哥就很好。那么远的路,玛吉都要晒成干草了。”
我揉了揉她的脸。风沙虽然还小,玛吉却裹得很严实了,她没有穿那身新衣裳。我捏起红果塞入她口中,手去摸起那书。
“整日看书,不无聊吗?”
“我觉得很好呀。就好像和以前的人说话一样。”
“和现在的人说话不好吗?书不会笑,不会跳,我会呀!”
我只是笑。
“说到底,你去什么秋闱作甚,明明和大家一起,和我一起就好…”
“玛吉。”呼尔玛并没有回头,用那不是很明了的语言沉沉说下去。
“识字,在哪里都有饭吃。”
“我知道的啦。”
玛吉回过头来对我一笑。
“三哥,你回来要教我认字。”
我当然很乐意:“没问题。”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沙路漫漫,燥热的空气总是让人闭口不语,玛吉的存在让一路上的气氛不那么生硬。沙丘后还是沙丘,越往东南,石子和沙砾越占主体。第一个晚上,我们在戈壁渡过。噼啪的干枝在火光中垮塌,疲劳的人们在驼边相依坐下。守夜的总是呼尔玛,他坐在火边,亲自送走最后的热浪,迎来第一抹朝霞。
第二天同样是前行。只是风沙稍微有些大,沙石拍在脸上生生地疼,连玛吉也藏在厚厚的面纱下,默不作声,只余双眼向外窥探。
第三日艳阳高照,我们一行人已趁着清晨行车,午时前便到了一片绿洲了。远远的,上邑的矮城墙已能看到了。收拾清点完人马,我们傍晚时分就进入了城门。
盘查自然是少不了的。呼尔玛点头后,一行人马总算进入了旅馆,人困马乏,一夜无事。
晨间的微光还没透过窗棂,玛吉已经拉起我走在上邑的青石路上了。
两人在街间走出截然不同的样子,在前的蹦蹦跳跳,不时回头,在后的摇摇晃晃,呵欠连天。
虽说天还不怎么亮,已经有卖堂食的在吆喝了。刚要清醒时,玛吉已经把木匠炊饼塞进手里了。她嘴中还叼着半西炊饼,含糊地叫喊:
“快点快点!”
在早市开始前,我们已经吃过一圈了。
呼尔玛拿着我和玛吉带回来的早餐,交代完纱那和一行人分发货物和采购事项后,对着我盘腿坐下。
“地方已经看到了吗?”
“已经看过了。”我知道,这是考场。
“那就好。我稍后还要采买,在上邑。”
我点点头。
“我们明日就回,你和玛吉,等一切弄完回来。”这是指放榜后。
我知道。呼尔玛在谈到玛吉时,语气总是会柔和下来。
玛吉总是要在州府玩一段时间,先前不忙时,呼尔玛总是会留下来等玛吉。可这夏末秋初之际,商旅总是格外忙,因此不能陪玛吉。
“路上小心。”
“我会照顾好她的。”
呼尔玛还是担心地看着我。
“我是说你。剑,要拿好。等回来,我教你。”
大概是对识字人的偏见吧,呼尔玛总以为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我是在商队里帮了不少忙喔?
玛吉大摇大摆地回来了,手上拿得是纸人和姜糖,头上还插着一柄风车。呼尔玛交代完事情后,她当然是满口答应,末了,玛吉附在呼尔玛边,不知说了什么悄悄话。
呼尔玛点了点头。
她高兴地转圈,只是我觉着似乎与我有关。当呼尔玛走出旅舍时,我问玛吉:
“刚刚说了什么悄悄话?”
“不告诉你。”
“说了就给你买糖饼喔。”
玛吉又嘟起腮帮子:
“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也有秘密啦!”
...
商队第一日晚上就出发了。纱那留了许多盘缠,足够我和玛吉往返两趟边镇和上邑。我呢,自是钻研经书,玛吉整日神龙不见尾,只是每每我一抬头,就能发现屋中多了许多物什。像什么纸鸢啦,弹弓啦,明明亮亮的小石子和手链啦…
正看着,玛吉推门进来,抱着什么大东西。
“你醒啦?”
“我就没睡。一直在看书,话说你抱的是什么?”
她好似没听见我的后半句话,径直放在席上,闷声响起。
“哎呀——抱歉。你读书就像睡死了一样,怎样都叫不醒。”
我顺着她的胳臂看去,嘴角不由一抽;
“你打算怎么把这玩意驮回去?”
“交给你啦。”
这是一只大竹笼,其间一只活物转来转去,那是一只黑背白胸的小狗。我不由得扶额。上邑到边镇二百余里,带一只活物如何容易。
我提起竹笼向门外而去。
“你要做什么?”
“找回去退掉。”我已然踏出旅舍门。
她以难以抵御的力气夺过笼子,眸中雾气渐起。
“那你把我退掉吧!”
没法子,我只能回去继续看书,小狗不时扒拉着笼子,嘤嘤吠叫。
还有两日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