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笙挑了个视野好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随手从袖中摸出一壶酒，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流淌而下，她满足地眯了眯眼，「玄明，你这幽冥河边，风景倒是越来越好了，只是这酒，还是差了点。」

玄明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莲笙，还是一如既往的随性洒脱，一点也没变。他指尖轻点，一壶清冽的桃花酒便出现在石桌上，「你这张嘴，几千年了，还是这么挑剔。」

「那是自然，我是什么人，那可是喝过琼浆玉露，尝过万年灵芝的。」莲笙喝了一口，不由惊叹，「你这是，桃花醉？」

「那桃妖来了我这两次 ，自然要留下点东西的……」玄明笑了笑道，「特意给你留了点！」

「够意思！」莲笙碰了一杯，似笑非笑地看着玄明，「说起来，我被困在小咸山的时候，你可没少往我这儿送人啊。感谢地话，都在酒里了!」说完，莲笙举起杯表示感谢，随后一饮而尽。

玄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举手之劳！」

玄明悄悄看了一眼莲笙，纠结片刻道：「其实，冥主也没少让人去那雪山。！」

「嗯，我知道！」莲笙淡淡的回了一句，从见到阿诺那刻开始，她便隐约的猜到了。

「莲笙！」玄明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几分，「大家都是立场不同，你也别太怪冥主……」

「我不怪 ！」莲笙伸手捞起一片飘落的桃花，指尖轻捻，那花瓣便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中，「只是….」

冥界，是战败者最后的归宿。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妖神，一旦陨落，强大的灵力便扭曲成魔气，将他们引向魔界。而鬼界，则是上古巫族最后的庇护所，那些凡间绝顶的人物，死后灵魂都会回归此处。无数的怨恨、不甘、执念，在冥界这片土地上滋生，最终化作可怖的戾气。

莲笙长长叹了口气道：「玄明，你可曾想过，四千年前若是冥界真的赢了，将会是怎样一番景象？也许噎鸣能够成为一代雄主，君临六界，开创太平盛世。但那些战死的上神，他们的英灵也会坠入幽冥，等待着复仇的机会，然后再次掀起战争，永无止境。到那时，那些在战争中灰飞烟灭的生命，又算什么？往更坏的方面想，那便是六界生灵涂炭……」

「莲笙！」玄明起身一挥衣袖 ，花瓣消失，幽幽蓝光照射之下，是深不见底黑水，水里泡着森森白骨，无比的阴森恐怖，「你看看，这幻境之下是些什么？不是你们人和神才向往美好，我们也会。」

「为什么人界年年战乱不休，吃的不够了，抢！住的地方不舒服了，抢！女人不愿留下，还是抢！从来不想着如何去改变自己拥有的，永远抢字当先。」连笙也站了起来 ，一挥衣袖又周围又恢复了美景，「玄明，你的祖先当初在这里创造血河大阵，永保冥界之时，我相信至少在那一刻，他是想守护着冥界，而不是禁锢。」

玄明听完莲笙的话，沉默了。幽冥河的彼岸，彼岸花开得妖冶，如血一般铺满了河岸，那是所有不甘的灵魂盛开的颜色。是啊，谁不想要一个完美的世界？可这三界之中，哪里有什么完美可言？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玄明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无奈，「可冥界想要改变，谈何容易？这千百年来的怨气和戾气，早已根深蒂固。就算我愿意，那些浴血奋战过的亡魂，那些不甘屈服的神魔，他们又怎么会同意？若是你愿意留下…..」

莲笙轻叹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的宿命……就跟你一样，你离开不了这幽冥河，我也离开不了那九重天…」

「玄明……」莲笙还想说什么，却被玄明挥手打断。

「算了！」玄明望着莲笙，眼眸似有星光流动，「这幽冥除开那鲜红接引之花，也不适合其它花生长….」

「玄明，你不会以为我嫌弃你这冥府吧？」莲笙瞧着玄明吃瘪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眉眼弯弯，像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妖冶而美丽。7

玄明看着眼前这抹明艳的笑容，心头一紧，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他活了万年，见惯了生死轮回，却唯独看不透眼前这个女子。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莲笙敛起嘴角的笑意，眸光中多了几分认真，「一个这天上地下，除了我便再无人知晓的秘密…… 」

玄明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却又带着几分窃喜。这样天大的秘密，莲笙竟愿意与自己分享，是否代表着自己在莲笙心中也占据着一席之地？「什么天大的秘密？」他急切追问。

「我的身世……」莲笙淡淡道，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你的身世？」玄明以为莲笙在戏弄自己，一脸的无语，「你不是生在不周山上的一株雪莲，被凤天帝君点化带回九重天，又因天资聪慧被赐为百花之主吗？这三界还有谁人不知？」

「那只是遇见帝君之后的故事罢了！」莲笙笑了笑，语气平静，却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传说。

「难道之前还有故事？」玄明一脸疑惑不解。

莲笙轻笑一声，站起身来，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时间长河，望向了那混沌初开的远古时代：「上古诸神大战之后，人间满目疮痍，尸横遍野。神魔的血肉与灵气滋养了大地，也催生了一众花草树木、鸟禽走兽。而在这涿鹿之野，一个婴儿呱呱坠地。她的灵魂来自一片黑暗，在混沌中沉浮了千亿年，本能地吸收着天地灵气和神魔精血。她迅速成长，奔跑于大地之间，翱翔于九天之上。飞过不周山时，她被那里旺盛的灵气所吸引，便化为一株莲花，久居于山巅，吸取日月精华。」

玄明听完，久久回不过神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你生于天地之初，是混沌孕育的灵……你…你…你是创世神？」

玄明颓然跌坐在地，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是，这世上纵然天资绝艳之辈层出不穷，可哪有人能像你一般，上可搅得天宫震动，下可令冥府翻腾？」

「玄明，」莲笙坐回位置 ，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望着玄明淡淡道：「跟你说这些，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不愿留在冥界，只是我有更大，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去吧！」玄明背过身去，不再看她，「有机会记得多来看看我这孤寡之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