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二 傲慢、偏见亦或馈赠(上)(1 / 2)溺与受礼者首页

他的命运转折开始于一个闷热的夜晚。那时他还年轻,不知道如何把自己卖出一个好价钱,无所知地被开出了足以称为馈赠的价格。

他只记得这是一个庄园的宴会,顶上有巨大的吊灯,分不清是水晶、玻璃还是钻石做成的。

那时他没有去过皇宫,没有去过圣城,甚至也没有去过像样的教堂,能说出的名胜屈指可数。但此刻他想着这里就是皇宫,这里就是最大最神圣的教堂。

顶上的灯光与面前旋转着的勋章宝石交映,馥郁的花香冲入鼻中——或许不是花香,他仅仅接受了二十天左右的正式教育,脑子里被塞满所谓文雅的修辞,还没有机会提出“吊灯是用什么做成的”这样无用且无人关心的问题。

他到得早,大厅显得更大,高顶显得更高。右手前方有一位高大的中年人被几位年轻军官簇拥,听着语调激昂的发言,内容从船炮、正义谈到马场、赌博和对“部分年轻人们不务正业”的批评。他猜测中年人是地位最高的人,但他还没能够记住贵族们冗长的名字。

约瑟夫·凯伊对军人这个职业抱有憧憬。他低头看自己衣袖上圆形小巧的扣子,打扮得是街上从未有过的世家公子模样,掀开是覆着薄皮的四肢。

想到这身衣服的昂贵,他握起拳,手指上的粗茧压在手心,一阵害怕,一阵嫌恶。

他需要金钱,渴求的同时却厌恶着过量的财富。这种厌恶并非来自对不公平的认知——当他说出“公平”这个词时,口音尤其明显——而是来自恐惧。

他恐惧于自己无法支付接触这些财富的代价,不愿意接受这种高风险与不确定。他没有头衔,也没有才能。曾经他认为良好的出身也是一种才能。

在他梳理母亲枯槁的头发的夜晚,他的生父像猎人一样闯进家中。这具没能张开的身体被梳洗打扮,被丝滑轻盈到无法察觉的布料包裹,然后被前后打量。

说一些古巴斯特尼亚语的名言正是一种高雅的流行,那位严厉的教师并不奢求他习得“常识”外的更多。根据教导,他要做的只是挺直腰杆,脚步轻而稳重,安静地在不至于太偏僻的地方停留,说话要简短而柔和,尽量避免暴露街上的口音。

中年人哈哈大笑几声。关于马场的话题说得最多,将马的名字念得缱绻温柔。约瑟夫听不大懂。

左手前方是三两交谈的娇养的女性,他不敢直视,注意力却被一段对话吸引。这些话分明并不重要,他却记得清楚,或许是因为内容相对简单些:

“……她会成为一个修女。”

“才不,我听说她只是会暂时居住在那里。”

“寄居?真是荒唐,那位小姐想要纯洁的修女耽误对神主的侍奉,做她的仆人吗?”

“不知道。谁真的和她说过话呢?要我说,如果她不能——或者不愿意愿意放下身段与我们这些庸人交谈,不出席更有利于自己的名声。”

打断她们的谈话的是庄园的主人普兰·威斯汀伯爵夫人,她正在介绍自己从国外来的好友之女。

“女士们,在批评和臆测之前,以名字来称呼‘那位小姐’如何呢?”

威斯汀伯爵夫人高挑而丰腴,举止优雅,五官凌厉,若不是头发天然卷曲,整体上甚至显得刻薄。而身旁的年轻女士从面容上不能分辨出是外国人,在普兰·威斯汀夫人身边算不上漂亮,一直温和地笑着。她注意到了约瑟夫,点头致意。

这次对视却令约瑟夫背脊一凉。他的工作仅仅是“参加”而已,留不下印象总好过留下坏印象。

好事发生的时候约瑟夫会感恩神主的赐福,坏事的发生便只能称为预感的应验。

在与普兰·威斯汀夫人示意后,年轻女士径直走来。转过身的一刻,她脸上恰到好处的笑容便松懈下来。

很浅的、真诚的笑容。她伸手,嗓音清澈如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