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衣服送给路上一户人家,身上很冷,就烧起来了。”
“烧了多久啦?”
“大概,两天?”
“这儿总是下雪,看不清天吧?您该把衣服留给我们的,这样也能晚点烧起来。”
“……”
“您真不用写信么?”
“……对不起……不用。”
李明一愣,想着他原来是在回上一句话,放松笑说:“没事儿。您身边真暖和。”又问道:“少校,那您想留些什么话么?”
军官这次没有即刻回答。李明似乎从他模糊的脸上看出了思考的痕迹。半晌,军官用更加沙哑的嗓音说:“我想……我想知道,你想要什么?”
“少校,您可真是个好人。”李明说,“外面不怎么下雪,听说也不打仗了,人能活到七、八十岁。这里每天都很冷,之前有人说不如往地下挖,但要是地下真有个大家伙,还不如就这么样呢。所以我想,至少让村里人出去,大伙儿去暖和的地方。”
“你要的是,暖和?”
“不是像您这样的暖和,是……”李明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形容。
“不是烧起来的暖和。”军官替他说明。
“对。不是火,是太阳光的那种‘暖和’。”
“……对不起,我只有火。”他的声音很弱了,需要耐心去辨明。
“您不必这样,刚才那些是老韦斯说的话,我就是重复他说的。”李明讪笑,“我可没有那么伟大的梦想。”
他们这样一搭一搭地谈话,在理所当然的停顿中,月亮来到了山顶。
石台上的仪式再次进行。军官提议说,用雪先覆盖李明即将触碰的部分,动作要快,这样便不会烫伤他。这个提议是有效的。
军官趴跪在石台上,留下的最后一句是虔诚的祷告:“美丽的祭坛,宽慰迷茫的灵魂。”
风雪渐盛。李明回到营帐,站在那位军官曾经站立的位置。他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雪落下便积起,那些思绪划过却没有留下痕迹。
他感到温暖。火焰了带来了温暖。
李明闭上双眼,又一次——无数次回想起那个通信屏上的孩子。他的年纪越来越大,思维也越来越迟钝,曾经对那个场景的种种猜测也都在平静的生活中化作谈资,再没有想法……甚至感慨。
那是个女孩,很年幼,穿着囚服,金发披散着,被铁链反射的冷光簇拥,脖子上有被掐捏的痕迹。
在他通报情况之前,女孩死死盯住他,抓住自己的脸,十指刮红皮肤,直至扼住咽喉,嘶吼着什么。
李明拿起了笔,看着笔尖的墨渍,突然补全了记忆。
那个女孩用地底巨兽般的音量喊道:“啊……啊——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