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的空气忽地就沉重了许多,边客是不可怜自己身世的,但也让气氛压得有些难受,不知道当说些什么,不由后悔怎生寻出这个话头来讲。二人别无闲话,只在各处大商门面拜访引荐一通,就进了院落靡集的地方,停在一处宽阔院墙外,过墙立着许多竹架子,架上搭着染成各色的大方绸布,晒在风日里,院里一些敲竹节的声音。
虽是阔院子,门面却十分简朴。孚音上前拍门,立马就有应声,声音浑劲。门扇转开,院里探出一个麻布袍子的老人来,日常走路脚步也放得极轻,大约是已成习惯,拿着劲反倒轻松。老人见到孚音,脸上登时便笑起来,喜悦地打量着:“去盈回来了!”又望见了立在后面的边客,愣了片刻,想起来事情,才将门扇再翻开些,引着边客:“想来这位便是远客,冬日风寒,先里面请。”
前院很大,错落立着许多竹架,大都搭满了绸缎,点数不清,还有些伙计在绸面间忙碌着,临墙又是几排染缸。孚音悄悄后退几步,又到了边客身旁,介绍了起来,方才路上的严肃气氛便消解无踪了:“这就是收养我们的周叔。澥临省富庶地方,影司罕有活计,周叔就用节余自己盘了这间宅子,做些绸布生意。居景馆虽然钱两如流水,但总归是官面,自家能赚到的银钱不多,我们各样的吃穿用度,大多便是这绸布生意里赚出来的。”
前堂陈设朴素,不过寻常丰裕人家的模样。扶雨在首位上坐下,孚音也不讲究礼数,直接便寻了临近一边的椅子坐下。边客先上前见了礼,拱手称一声“司事”,顺位坐在了孚音对面。将刺杀过程再叙一遍,只是加上了可疑的青衣女子的陈述,最后禀明羽弓应当业已将首份文书送出了。边客才说毕,孚音先抢出了声:“周叔,自你养我们成人,这还是澥临省里遇到的的第一桩案子。你什么都不必管,只坐定中帐,看我和兄长将案子里的事情查探清楚便好。”
扶雨只笑笑,“澥临富庶地方,哪有那样多的案子。阁老们发款也少,还不比我们自己赚的,那样认真做什么。阁老们只要人命,人命结了,案子结了就好,都查探那样清楚,也不多发些银子,岂不太亏。”
孚音鄙夷他道:“商人习气!我们才做第一桩案子,自然想讨个开门彩,查得一清二楚。家里银钱本已富足,阁老给多给少本便是无谓的事情,何不由我们去讨个吉利呢?”
边客听着,只觉这话实在稚拙,真个是孩子习性。孚音在这通敞的宅子里,比在街市上还要放松,但实在全无影司刺客的模样。
只是虽然案件不查探清楚总归不好,但自己异地办事,该守本地司事的律令规矩,也不好应和孚音。扶雨还笑她,“真还是孩子心气,现实的事情哪里是这样任意讲求的,你怎知查到最后是不是查得结果不清,倒惹自己一身荤腥呢?你现在就是年轻气盛,真如我一样受上几十年的疲累,可该比我还懒散,说另一套话才是。呵,光顾着说话了,许十四,给客人看茶。”周叔后两句高声叫外人进门,该叫许十四的仆役领着两个使女便端着方盘,很快来了。外人到场,便不好再说案件事情,孚音虽然稚纯,倒也知道这么些规矩。三人便只得由使女和仆役伺候着,继续喝茶闲谈。
一时半刻,远处忽地隆隆传来闷雷一样的声音,颠破了室内的闲散飘逸气。闷雷声渐进,划分清明开来,是一道道蹄铁踏地与兵刃撞铁的声音,慢慢可听得分明。只是不知是何种事情,竟能引来这样庞大的规模。堂里的三人先后立了起来,一道凝神细细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