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未知的东西,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楚泽文心想。
“你今年也快二十八了,你还要结婚,还要,生孩子。”她已经再没有力气继续说下去了,“就这样吧,我们也不要联系了,长痛不如短痛。单位已经给我们买好了后天的机票,马上就走。”
“不是,你……”
楚泽文挂断电话,心底的悲伤翻江倒海,而她只能察觉两行温热的泪划过冰冷的面颊。手机又响了起来,她没接,振动让手指渐渐麻木。
窗外的阳光已经变得柔和了,丝丝缕缕的白云在天幕上舒展,在为一场盛大的落日光辉做着准备。楚泽文想起肖宇同她表白的那天,雨后初晴,夕阳如火炽热猛烈,今天的天空仿佛是那天晚霞出现前的翻版。也许未来每一天都是过去的写照,而过去早已写好了未来的剧本。
肖宇呆呆地坐在工位前,手机里的忙音一下又一下提醒着他,楚泽文的来电不是一场未醒恶梦。她怎么突然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他回拨过去,无人接听,又回拨过去,无人接听……出国工作,这是问题吗?她不相信我?为什么?为什么?肖宇的头脑里一团乱麻。
“宇哥,有你的待办,你看看。宇哥!宇哥?”
“嗯。”肖宇机械地拿起鼠标,屏幕上闪烁的字每个他都认识,而连在一起又说不出是什么意思。楚泽文,楚泽文,楚泽文,每个词语都是这三个字的变体。肖宇一心只想着下班,他恨不能现在从单位跑出去,跑到她身边,他必须当面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
楚泽文是知道为什么的。她的大脑有一处病变,必须手术治疗,手术中有极大风险会丧失掉一部分记忆。从小到大,那些将她真正塑造成现在这个她的记忆,会有一些离她远去,可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也可能让她忘记自己的亲人和爱人。她不愿拉着肖宇,让他平白无故在最好的年纪陪着一个可能有一天完全不认识他的病人。
晚上,楚泽文回到出租屋,一桌一椅一床,是她在这个高楼参天车水马龙的城市里,一小块儿属于自己的空间。她走到桌前,桌上还摊开着几张信纸,半页留白之前,是一个未完待续的逗号。楚泽文抚摸着纸张,叹了口气,将一个句号点在最末尾,对齐,折好,封入信封,动作机械而麻木。
“楚泽文!”
窗外的喊声划破了宁静的夜。楚泽文猛地起身,像窗外望去,看到路灯下影影绰绰的人,心一横,把窗帘拉了起来。
“我知道你在!楚泽文!你把话说清楚!”肖宇几乎声嘶力竭。窗外的虫鸣停下了,似乎也在等一句回答。
她从没听过肖宇用这么大的声音和她说过话,他一向温文尔雅和声细气。
肖宇站在楼下,看着熟悉窗口的灯光猛然暗淡下去。他知道她在,但她不愿见自己,为什么不愿见?一扇窗打开,却完全不是他想要的回答:“大晚上的瞎喊什么!再喊报警了!”她不愿见,那么明天慢慢说吧。
肖宇的呼喊停了下来,楚泽文轻轻掀开窗帘的一脚,看到他还伫立在路上。虫鸣声渐起,在这潮湿闷热的夏夜如扩散的波纹,轻轻敲击着两个人的心。泽文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她从小声啜泣变成大声痛哭,背后的墙壁坚硬却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