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聊到稿件话题,张彻借势起身,从讲台拿了纸笔,换到她身侧坐下,也不再看她。
虽是如此,没有视觉刺激,距离却明显近了,与贺晓婷讨论排版的男生愈发心不在焉,撑着桌子的手掌慢慢攥紧。
季秋的风从窗儿吹入,视界之内只有纸笔,随靠近愈发明显的如兰如麝幽香,仿佛带着主人熨帖的体温,缓缓萦绕,填充着心底某处空虚,要将它慢慢涨满。
他受不了了,也不再忍受,猛一闭眼,前世十余载空虚度日,高考后的巨大落差,种种经历与感受纷至沓来,很快就冲淡了现实观感,曾经激愤的心态鼓荡胸怀。
出院后一年频繁复查,盗汗和惊厥仍会在休息不好的宿舍生活中突然侵袭,第二年再次到那座孤山专科医院复查肺部CT,竟偶遇邻床那位27岁大哥哥的母亲,形容枯槁的她看到自己时面色凄然,交谈才得知大哥哥已经因病菌呈多种耐药性,出院疗养后不到一周,遭逢天气骤变,深夜咳嗽惊起,大口大口呕血而死。
那天是6月7号,正好是自己高考的一年后,他已经在专科上了一年大学,逐渐习惯麻木的生活,甚至又渐渐开始熬起夜来。
惊闻噩耗,仿佛一闷棍又把他打回了一年前口罩封闭,严防死守的幽深病房中。
从山城复查返程,司机停车让道,看着交警缓步走过,手起手落、为考生开道,他百感交集,写下随笔。
“纪与记与祭
世事大梦一场,
人生几度新凉?
夜来幽闭袭窍梁。
起惊坐,汗如伤。
寂寞空日和疾扰辘肠,
遥逝近痛簇簇拥脑涨。
事不成,身亦惶。
溯往不觉竟已泪沾裳,
少时狂梦尽碎掷东墙。
西墙破,头顶窗。
天光正炎炙人不觉凉,
灼痛心扉肺腑五六脏。
十九载度生观死空绝欲,
两千年览古通今枉作尘。
恨极此人了悟如走狗,
身残心废弃志作庸奴!
不忆当年平生畅,
昔我少时狂,
一干意气付诸流西水,
满腹骚情埋骨黄泥土。
今者,
我是何模样?
未者,
孰为我作殇?”
力透纸背,一口气书写完成,张彻长舒一口气,看着纸上狞厉笔迹,目光里只剩下白纸黑字,再不顾其它,一时竟是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