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头岛是块福地,人在养人,神在养神,无论是得培还是老道,两个人日日精进。也许是得培有艺术天赋,他把父亲的钢琴搬到了岛上,开始借助弹琴来启迪心智,尝试探索新的修为灵感。可是发现自己识谱能力太弱了,便决定从最基础的开始,一点点摸索。手指弹在琴键上,琴音入耳,得培借着琴音开始无限想象。
也许大自然真的拥有魔力,得培接触钢琴,让琴身的木头着实吸引,他就想到了以前在汴京那边的竹林,竹子也为木质,他对木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便拿着小斧子去岛上的竹林砍了一根竹竿,开始在鬼头岛上琢磨五行的生克问题。按说五行的知识也是可以从父亲、爷爷和师傅那里学习的,但他想自己研究,支持他自信的一个例证就是自己研究出来的隐身术,他觉得师傅他们的隐身术没有自己的高级,就表明依靠自己的力量,也许还能够在五行方面的研究,取得超越师傅他们老辈人高度的新成就。
在鬼头岛上,这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的事物都已经存在,得培拿来砍竹子的小斧子就具有金的属性,竹林具有木的属性,岛上的湖水具有水的属性,篝火具有火的属性,泥土更是不必提,自然具有土的属性。这天晌午,他一个人坐在竹林里的空地上,拿着小斧头砍了根细竹子烧火,他便一个人认真地观察了起来,小斧头属金,这金克木,说的就是小斧头可以砍断竹子,可是,他接着又想,如果斧头每天都砍竹子而不去磨它,天长日久就会难以应付,这说明什么道理呢?等到了斧头钝了时候,竹子就再不会惧怕它了,不仅斧头砍不断竹子,反而还会让坚硬的竹子把它消耗殆尽。
得培顺着这样的思路逐渐深入地展开思考。他认为世间万物都存在着一种可以变化的趋势,也许刚能胜弱,但也有以柔克刚的时候。得培从这样的思考当中,能够获得什么样有益的启发呢?他觉得人是可以变得更加自信一点的。与此同时,他也开始正视自己体内正邪、阴阳两股力量的同时存在。这就像人的左手、右手一样,虽然右手更为有力,但是,如果没有左手,抱起来一个陶罐子或是搬起来一块石头,就会变得异常艰难。他逐渐开始认为,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只要将它们运用得合理,就会产生无穷的力量。
当鬼头岛上一切都变得平静下来之后,得培又有了新的变化,他将众人留在岛上,自己又跑到市井去体验生活了。这一次,他决定拿自己的修为去真正为百姓做一些有益的事情。这天清晨,洛阳城里下起了大雾,得培走在街上,丈远就看不清周围的事物了。他走到了一家卖陶罐的店铺跟前,看见屋里正坐着一个老头儿,店面不大,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陶罐。得培找了把竹凳坐下来,跟老头儿聊了起来。
得培就问:“老板,您做这个陶罐的生意有多久了?”老者递上一杯热茶,就说:“我从7岁就开始学着制作陶罐,这一生也再无旁的本事,细细说来,到今天,已经有80个年头了。”得培就说:“那您真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寿星啊!”这时候得培瞧见,一旁的竹桌之上,摆着许多画纸,画上都是些凌乱不堪的图形,就问老者:“您这些图案都是自己画的吗?”老头儿就说:“这些年,陶罐子我也不知道制作了多少,随着经验增长,我也渐渐发现,自己画些图案,将它们移到陶罐之上,也算一种装饰,一来消磨时间,二来如果遇到有人欣赏的,还可以因为图案精美多卖上几个陶罐,这不是很令人高兴的一件事吗?”
得培跟老人聊得投机,就决定跟着老人一起学习画画和制作陶罐子。要说这一年的时间真是够长,得培在这17岁的年纪时候竟然让他学会了一生的知识。老人鼓励得培自由想象,无论是从梦里梦到的,还是从街上看到的,都可以作为绘画的灵感和素材。得培也是信马由缰地随意图画,却得到了老人真诚的认可,一来二去,也会将他画的图案复刻到陶罐子上,得培体验到了巨大的成就感。等到了后来,得培还发现,原来这洛阳城里并非像赵老道师傅以为的,那戴千岁也很少再来洛阳。这洛阳城有山有水,可以说人杰地灵,让得培感到高兴的是,他觉得他可以只在洛阳一个地方,就能够体验到芸芸众生的满足感。
这天晌午,天放晴了,老头儿叫得培去山上拉一车土来,说是在院子里把一处洼地填平,然后种植一些辣椒。得培推着小车上了山,刚走到一座石桥上,就迎面遇见一辆牛车,一个妇人赶着牛车艰难地行进,车上装满了一根根的长竹竿,老牛吃力,又赶上上坡,得培放下车子,上前就主动帮着推车,年轻人力气大,不一会儿老牛拉着车就下了桥来。妇人笑道:“小伙子心肠真好,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啊?”得培就说上山拉土,拉回来好让老头子种植辣椒,那妇人一听就笑道:“年轻人,你可知道这辣椒要什么时间种植才好?”得培自然不懂这些农活的知识,就问:“这个我倒属实不清楚,但老人家说要种植,想必他应该知道吧。”
那妇人就说:“现在早已经是收辣椒的季节,你在这采摘的季节反倒开始种植,哪有生长的道理。”听妇人一说,得培开始犹豫了,心想,既然如此,那自己还有上山拉土的必要吗?他就问那妇人:“果有此事?那我还去拉土做什么?”妇人又笑:“你倒不傻,却也不精。今天看你帮我推车,我就再良言劝你一句,记住啊,以后自己要多些自信才好。至于要不要上山取土,这样的小事,你该学着自己思考。”说完,那妇人便摇摇头走掉了。
得培像个傻瓜一样,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神之后,决定继续上山取土。等一车土取回来,将那院子里的洼地添平,这才将妇人的话讲给老头儿听,老头儿听后哈哈大笑就说:“你还真是个傻小子,我叫你去山上拉土,是为添平这洼地,几时说过一定要在这个季节种植辣椒啊?来来来,我带你去看看辣椒它们的样子。”说完,老头子领着得培来到了一处老宅子。
只见这宅子日久年深早已经破败不堪,屋前倒颇有一块宽敞的空地,空地之上清一色全种植着尖辣椒,老头子走到跟前,让得培仔细观察。得培对观察事物十分擅长,这一株株辣椒生长得十分繁茂,绿叶之下一颗颗辣椒甚是饱满。老头子取来一瓢清水,又从绿叶之间随手摘了几个大的,拿清水清净,就说:“你既然想要修行,哪还比在这市井当中有更好的修行门径了?你瞧,虽然这辣椒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是不同的人却可以有着完全相反的食用方法。”得培就问:“这吃辣椒难道还有什么讲究吗?”老头子哈哈就笑,说:“旁的不说,单说将它们放入口中这一个动作吧,有的人性急,三口两口就可吃到尾根,可是就有那喜爱安静之人,一口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经过老者一番点拨,得培似有些开窍,可又觉得他像没讲什么一样,虽然道理平实,却又耐人寻味。得培在心里反复琢磨老人的话,就愈发感受到了一种踏实和宁静的体验。这让他推翻了很久以前当小偷的想法,那时候佛道双修佛像让得培每月都能不劳而获两笔元宝,这轻易得到的东西反倒变得不太珍惜起来。如今他看到老头儿辛苦种植的辣椒,就是伸手采摘之时,都显得甚为珍惜,他不禁更是敬佩起老者来,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生活气息。
再回想当天帮助妇人推车的事,得培又有了一个不小的收货,之前也做过助人为乐的事情,可是那全是在梦境当中,如今当自己在真实生活里为他人提供了帮助,才最真切地感受了一种幸福的体验。一种是虚幻,一种则变为实际,两相对照,他不禁深呼吸一口,在修为上有了长足的进步。他觉得,只有当自己安静下来的时候,尝试放慢节奏,才能感受到日常生活的美好,而想要在修为上获得提升,就要从当下的实践当中去细心感受才行。辣椒虽小,让他收获的启迪却很大,就这样,在得培的头脑中,一种关于大和小的概念日渐形成,而且变得愈发有意思了起来。
话说这鬼头岛,没让戴千岁当成实验基地,倒叫得培玩儿得挺嗨,他又跑到鬼头岛上,把自己准备在岛上种植辣椒的想法告诉给了大师姐和乔妹,17岁这一年来,得培真是没少干事儿,不仅在修为上大有提升,还学会了种植农作物。从陶罐老头儿那里,得培学到的本事不是什么神仙功夫,而是最接地气的真功夫。你说,这辣椒都能让他琢磨出来门道儿,也是没谁了,要是指望戴千岁也种植辣椒,那简直才是天方夜谭。也许注定戴千岁和水神未来的命运,不会是得培的对手,这在修为的正道上,他们就压根儿没办法超越。
得培给大师姐和乔妹分享了好多他关于辣椒这个植物的独到见解。他说:“这辣椒就像一棵微型的摇钱树,你摘走一颗,它们还会再长,这太神奇了!如果这世间的百姓,都像一株辣椒该有多好,那样一来,就会有生生不息的力量存续下去,在很远很远的未来,注定会有那么一群人,会见到更为不可思议的世界,我们和他们相比,有一个很明显的弱势,那就是我们看不到他们的未来,而他们却能看到我们现在的当下。”得培意识到了,他们这群人实际上是在做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他们在创造着历史。
在汴京竹林还有鬼头岛的经历,再加上重回洛阳城,等等这些都让得培对自己的过往有了全新的认识,他试图重新解读和构建一套认知系统。对于世事的了解,让得培愈发感到一件很奇妙的事情,那就是,他不再像以前一样抵触戴千岁和水神这伙人了,而是看得更淡了,就像自然界中存在的万事万物一样,他觉得应当允许一切事物存在,无论他们在人们眼中是好的还是坏的。而戴千岁和水神的观点正好相反,他们认为世上的一切都该为他们的目标服务,而不允许它们独立存在,也许这一点认识,将在未来把两伙人的差距越拉越大,直至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回到了鬼头岛,得培将自己的实践和感悟融会贯通,最近,他开始思考一个更为宏大的问题了,他想为天下的百姓构思一幅优美的生活画卷,解决他们一系列的问题。他从小孩子出生开始构思起,如果种植辣椒在将来会成为一种十分美好的事,那为什么不在孩子小的时候,就让他们发现这种美好。得培一边思考一边总结,开始在纸上记录自己的所思所想。我在头脑中构建了一个微型的社会,人们就像一只只小螃蟹一样,在这张不存在的纸上爬来爬去。
正当得培饶有兴致地展开丰富的想象时,身旁的佛道双修佛像散发一道金光,接近着就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得培竹桌上面的画纸变成了一块土地,上面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还有生长茂盛的参天大树,还能望见一片竹林,还有山石、瀑布之类。得培让眼前的风景震惊了,这简直就是一处世外桃源。只见这时候,从远处跑来一只黑猫,等跑到近前才发现,它竟然又一头小野猪那么大,这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小家伙可爱极了,跑到了一棵树跟前,喵喵地朝得培叫着,得培高兴地伸手就去抱它,它居然一跃而起,跳到了得培的手上,说来奇怪,在画之中还像一头小野猪大小,这从画上的土地跳到手心里,却简直成了一个玩偶。得培瞪大眼睛凑近仔细打量,只听它喉咙里还发出咕噜咕噜叫声,再拿鼻头贴上去,小家伙就拿身体在鼻子上面蹭来蹭去,光滑柔软的茸毛接触到得培的鼻子,还怪痒痒的。得培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竹桌上,这一放可了不得,说话间就又变成了一只像小野猪大小的个头儿,给得培吓了一跳,只瞧它从竹桌上跳到了地上,又扑到了得培腿上,依旧喵喵地叫着。
得培无意之中竟然发现,身边的佛道双修佛像简直就是一件无价之宝。他领着小家伙跑出树屋,去找大师姐和乔妹。等大家都瞧见了这只黑猫,也全都喜爱得不要不要的,这一次,乔妹不像之前的粉蟒了,她决定把这只可爱的大猫当成自己的一个宠物,听她说了想法,得培自然答应。就这样,两个像小孩子的人都拥有了自己的宠物,这日后的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多彩起来。
话说这天,乔妹感冒了,浑身无力、头晕目眩,大师姐和得培把她送回楼兰庄园养病。得培也因此有了短暂的停留,有功夫瞧瞧自己的小儿子,奶娘就说:“我就不理解你们这些年轻人,要说缺衣少吃,你们出去赚口吃的,也算说得通,咱们的情况也不是那样,要吃有吃,要喝有喝,我就时常琢磨不透,好好地待在家里不好吗,偏要四处跑出去,美其名曰为了修行,要我说啊,全是吃饱了撑的!”让奶娘这么一骂,得培只有听着的份儿。一边逗着小孩儿,一边继续在头脑当中构想。
他想到了百姓的生老病死问题,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得病的道理?可要是这世上一个郎中都没有,乔妹这伤风感冒恐怕都成了不治之症。大猫看着乔妹躺在床上,它也是很伤心难过,一会儿在她身边卧一会儿,一会儿又站起身走出去溜达一圈。乔妹吃了药,正在午休。得培进来坐在地上,抚摸着大猫的茸毛,就小声跟它说话:“我说大猫,你要是个郎中就好喽,你要是个郎中,我也不奢望你会医治太多的疑难杂症,你就替我医好乔妹的伤风感冒就行。这丫头吃不多、喝不多,瘦得就像一根竹竿,我又不能依着自己的性子叫她变胖,女孩家喜欢臭美自然也无可厚非,只是,瞧着她生病,我这心里也是真的很难过。”这大猫像是听得懂人话,睁着大眼睛瞧了瞧乔妹,又看了看得培,朝得培喵了两声,得培笑道:“你也瞧见她难受了,是不是?”大猫又喵一声。
得培获得了短暂的安宁,他趁乔妹生病期间,一直陪在身边,坐在地上开始在头脑当中演算这尘世间的事理。他想到:“人活在世上,都要经过一番磨难,尝过甜,也吃过苦,可是,终究都会有老去的那一天,等人们到了晚年,走不动了,又会遇到什么样的困扰呢?会不会在最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反而变成最没有人待在身边提供帮助呢?”他思考了整个人生的问题。
得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满院枯黄的落叶,心中满是惆怅。他突然想到一个好玩的问题,回过头来对大猫说道:“你说,要是咱们跟乔妹一起,去到那不可思议的未来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未来世界也会有我们的庄园吗?我们一定还会继续种植鹊婆花,也还会拿鹊婆花生粉蟒蛋,而且我们还会种植辣椒,乔妹和我也会伤风感冒。”就在这时候,乔妹睡醒了,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得培跟大猫说的话,等过了一会儿,她坐起来,倚在枕头上,就笑道:“也许未来世界里还会像现在这么美好,也有青山绿水,也有鸟语花香,只是再没有戴千岁和水神那样的坏人了。”毕竟不知得培和乔妹畅想的未来世界是不是如他们以为的那样,也不知在戴千岁和水神眼里,未来的世界又会是什么样子,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