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肉蔬果摆下,众人开怀畅饮。席间就有那热心肠的大师姐又敬酒言道:“师傅、宋大人、列为兄弟姐妹,非我今日醉饮,只是话藏心头实在憋闷,当着大家的面,敢问师傅。”自己边说就边笑,旁边也有人起哄,得培和咪咪听得云里雾里,这大师姐话才说到一半,就又起身自斟自饮三杯道:“还请师傅替我得培小师弟做主,婚姻之事,宜早不宜晚,何不趁此良机,定下姻缘,圆了我那小师妹的心愿,啊?哈哈哈哈”众人也笑,再瞅一旁的咪咪,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师姐是为自己着想,想出头定下跟小哥的婚事,自然心底高兴,低着头,红了脸,也不说话,只是难掩那脸上的笑容,只等师傅和小哥应允。
老道士哪里不知道大师姐的良苦用心,痛饮一杯又问身旁的宋大人:“今日收得顽徒,又有大师姐出头相助,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得培全无主见,平时尚且全听咪咪的话,今日赶上这婚姻大事,心头也是一片迷雾,正不知所措,只听宋大人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有什么稀奇?赵兄不必客气,我观得培、咪咪二人情投意合,千世万世也难修成的正果,又如师姐所言,择日不如撞日,何不今晚就让二人入那洞房,岂不是美事一桩?啊?哈哈哈哈”众人又笑。得培这下子也红了脸,待要说些什么,咪咪踢了他一脚,白了一眼小声嘀咕道:“回楼兰去,回不回?!”得培真是让咪咪拿捏得不要不要的,老道也早有预料,笑道:“徒儿顽劣,就让他回那楼兰请来双亲,料他也定然不肯,今日我师徒有缘,乃是天意,常言道,师为父母,自然有决定儿女婚姻大事的义务。话虽讲婚姻自由,破除封建束缚,那还是来世的事,我徒儿若有心把我这老道放在心上,就那替他做主。”得培喊了句“师傅”,红着脸低下了头,老道接着就安排起了成婚事宜:“今日良辰,我命爱徒得培与爱徒咪咪成婚,晚上一更婚礼,礼成送入洞房,余下事宜,由大师姐并列为弟子劳忙,不得有误。”
众人领了师命,晌午宴席过后,下午便开始大张旗鼓忙碌了起来,将师傅的茅屋妆点一番,红绸点缀,鲜花芬芳,又邀请洛阳城各方好友,齐聚一堂,一更天礼成,随后送入洞房。坐在帷幔之后,两人起初都还腼腆,烛光摇曳,映得满堂明亮。大师姐为咪咪涂上了洛阳城最上等的胭脂,得培坐在身旁,幽幽清香沁人心脾。咪咪心想,要是任凭这头傻骆驼发呆,二人定能痴痴坐上一个晚上,也不等他言语,就又拿回楼兰之事威胁他,得培本来也有心成事,这让咪咪一玩弄,两个人噗嗤一声笑了开来。三更天上,等得培睡下,咪咪起身来到门前,小声问道:“大师姐?”只听门外众人喧哗,喝酒谈笑依旧好不热闹,稍待片刻,门外传来回音,正是大师姐:“师妹,那小子可上道吗?”咪咪就笑道:“嗯,多谢师姐成全,我们已经好了,烦劳大师姐禀告师傅。”大师姐噗嗤也笑了一声,又道:“就是嘛,男人就该有个老爷们的样子!行了,咪咪,你也早点歇息,剩下的事就交给大师姐办了。”说完,大师姐笑着就走开了。
话说,咪咪一锤定音,十月怀胎,于来到洛阳城的第二年就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师门上下无不欢颜,这几日正忙着张罗喜事。师傅赵老道也让大师姐联系了江湖上诸多好友前来祝贺,又早都安排好四城门中弟子,准备接下来的婚后蜜月不提。又过三年,得培和咪咪有了第二个孩子,有儿有女,这可让赵老道着实高兴。这天晌午,风和日丽,老道把得培和咪咪叫到跟前,笑道:“四年又四年,一年养人,一年看风景,如今,你们夫妻二人儿女双全,只是时机未到,还不能承担大事。虽说我大宋朝内忧外患,但也都在命运之中,非人力可以为之,故而只可顺其自然,趁势而为之方可。眼下这洛阳城有你大师姐和师傅我在,两个孩子留在我们身边,你二人不必烦心,尽管再去那四城游历四年,四年之间,师傅希望你们能给我大宋朝再添一颗希望的小种子,咪咪,你可办得到否?”得培嚷嚷道:“师傅偏心,每每跟大师姐都偏爱妹妹,全不把徒儿放在眼里,我不开心!”老道笑道:“混账!跟你说有什么用!我嘱咐了咪咪,你且听着也就是了!莫要多嘴多舌,不知好歹!对了,咪咪,你去跟账上说,多带些银两,穷家富路,这四年在外,不比在家中,凡事多留个心眼儿,多行善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多出来的银两你二人用不下,还可兼济八方,去吧。一路上我自会安排有人保护你们,勿要劳心,只管玩耍,四年以后,回到洛阳,师傅自有要事相商。”
得培和咪咪两个人告别师傅,将两个孩子交给大师姐照顾,临行前,大师姐打趣道:“骆驼,再努力一把,师姐在洛阳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得培红着脸,拎了包袱,骑上双峰驼,带着咪咪朝洛阳东城门而去。自从入了赵先生的师门,得培和咪咪就享受到了一项奇特的规矩,那就是每个地方待上一年,洛阳、苏州、汴京、大理四个城市一共就是四年,四年之后再从大理直接返回洛阳拜见师傅。师傅只说门人多是如此,不过是让弟子们游山玩水,领略一下四大城市的风土人情罢了,也没甚大玄机可言。咪咪也曾问过大师姐,大师姐跟师傅说得一致,叫咪咪跟得培不要胡思乱想,安心游历,多长见识,将来济世救国都会用得上。一来二去,得培和咪咪也就当了真,心无旁骛地开始专心游历江湖。
自从有了两个孩子,俗话讲为母则刚,咪咪的性格也逐渐变得坚强得起来,饶是师傅给了足够的银两,她也只当留作不时之需,更多时候还是自己依靠双手养活丈夫。说来也可笑,得培一个大男人,倒全不把养家放在心上,这当了爹以后,更是明目张胆,认着自己的性子钻研起了玄学。不过,话说回来,尽管性格依旧叛逆,但在妻子咪咪眼里,小哥也逐渐变得成熟多了,偶尔会跟自己、师傅、大师姐冒些傻气,但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眼神,也能知道他心中藏了些许心事。咪咪是鼓励丈夫学着成长的,以前不读诗书、不学无术,如今肯耐着性子钻研玄学,仍然是值得鼓励的一件好事,于是,也就多半时间不去打搅他,任他自由洒脱发展。
按照规矩,四年游历的头一年要在二人最熟悉不过的洛阳城度过。不同之处是选个没人的僻静之所,不让与门人师兄弟交流。时间久了,得培就跟咪咪谈笑道:“我怕师傅这是存心让我修炼。”咪咪就笑:“小哥修行,咪咪就随小哥一起修行,天涯海角,小哥到哪儿,咪咪也跟着到哪儿就是了。”每日两个人的生活也是过得有条不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师兄之中有那会木匠活的,教了得培一手好本事,洛阳城外竹林密布,得培伐竹造屋,每日闲来就是待在院子里演算八卦,咪咪养了几只小鸡,又在屋旁开辟了一块菜园,亲自种了几株辣椒,她也不爱刺绣之类一些女工活儿,闲来就是帮衬着附近村民干点儿农活。人们都知道他二人的修行之旅,多不打扰,只是衷心地感谢,咪咪来帮忙,也不拒绝,咪咪不来时,也不去相邀。
直到第二年,二人来到苏州城,一切才变得有了些许生机。不比洛阳,在苏州,当地人大多并不认识得培和咪咪二人,得培也听咪咪的安排,在这苏州城里又置办了一套家业。与早年购置的房产相对,一个是在南城,一个是在北城。房子称不上大气,但绝对宽敞、明亮,按照平时的习惯,购买之前就将屋内一切物件都清空殆尽,想要什么全都重新置办。饶是咪咪是个妇人家,但全不像其他妇人一样,迷恋纸醉金迷,她随丈夫喜好,得培喜爱简洁,她也喜爱简洁,得培务实,她便也跟着务实。所以,你从他们两个的房屋布局,就能窥探一下得培的精神世界。
这天,咪咪在早市逛街,正在看着一匹布料,想着给家里缝个窗帘,就瞧见有个手艺人在地上摆个木匠摊,咪咪走到近前,打眼一瞧,这地上的小摆件各个都是做工精细,颇有些玩味的看头,不论品相还是质地,看得出,这眼前的伯伯定是个不同寻常的木匠师傅。咪咪笑道:“伯伯,您这手艺持了多少年了啊?”那老汉打眼一瞧,放下手里的活计,端起一壶茶水,咕咚痛饮一大口,爽朗地笑道:“老汉我自小就在苏州谋生,承蒙恩师不弃,传得一手木工手艺,到今年,我已经做木匠做了足足又80个年头了!哈哈哈哈”听他如此一说,咪咪不敢小瞧,又仔细端详了这老汉一番,果然非同凡人,鹤发童颜、气宇轩昂,又笑道:“老人家真是好身体!我家才搬来苏州,还请老人家为我定做一套桌椅怎么样?”老汉听说,笑道:“别说寻常人家一套桌椅,就是龙床龙案,老汉我也做得来。”咪咪就说:“烦劳老师傅做个长些、宽些的书桌,我家官人素日喜好读书,虽然笔墨不多,但就执念有张宽敞的书桌也就足矣。”
那老汉听完,笑道:“夫人莫要见怪,按平常道理说,多长多宽的书桌,只要跟老汉说个大概尺寸,也就全可放心交下就是,如今听闻夫人说官人有此雅兴,竟格外看重书写之案台,老夫倒有相会之意,不知夫人可愿意否?”咪咪闻说,笑道:“老人家说的哪里话,以文会友,这是好事,老伯若见我那官人不耻笑,小女子愿意愿意。”老木匠就说:“多谢夫人成全,小人手里还有几个活计,等明日晌午,我自备酒菜,必然登门造访。”正要告辞老木匠,就在这时候,三个小孩子嚷嚷着打从跟前跑过去,后头跟着一个老婆子,看年纪能有七八十岁,一边追一边喊道:“小祖宗们,别掉河里头,唉!这一天!”
咪咪告辞了老木匠,随着老婆子朝前走去,远处二里路就是码头,岸边放着狮子头、彩球,又有一群舞狮的小伙子正在热闹攀谈。咪咪走到近前,瞧见老婆子揪住一个大孩子,劈头盖脸就骂道:“你个老大没个当老大的样子,让两个小的跟着你一块儿胡闹,这要让姥姥跑得慢了些,瞧你们三个不让老妖婆给抓走!关在山洞里,一天都不许出屋!”老大不言语,继续瞧着河道里的船出神,老二就说:“姥姥姥姥,山洞里怎么还有屋子啊?”小闺女仰着脖子又问:“娘说才没有老妖婆,是姥姥编的哄小孩儿的玩意!是吧,姥姥?娘说的是不是真的?”姥姥眨巴着眼睛继续假愠道:“胡说!你娘还不是姥姥生的闺女!要不是姥姥厉害,把那吃人的老妖婆给打跑,哪还有你们今天!快回家去吧,眼瞅着就下雨了!”听姥姥这么一说,咪咪抬头看下天,可不是,北面天的乌云说话就飘到了头顶。
等回到家中,看着小哥还坐在蒲团上发呆,走上前去,就问:“小哥,我跟你说,等明天晌午,有个木匠老师傅会来咱家,我给你定做了一套桌椅,老伯听说你喜好看书学习,他很想认识认识你呢。”咪咪开心地说了半天,瞧小哥也不吱声,正自纳闷,以为出了什么事,正要推搡他肩膀,这时候得培突然回过神来,笑道:“胡说,姥姥还打妖怪,咪咪,你们全让姥姥给哄骗住了!”等他睁眼瞧着跟前立着的老婆,咪咪也正出神地望着他,就问:“你没事吧,小哥?什么又胡说,又姥姥的,你发烧了啊?”说话就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也不烫啊,得培又笑道:“快扶我一把!”说完,咪咪拽着他一条胳膊,把他拉了起来,得培跺跺脚,伸伸懒腰,又说:“方才,我入定了,一路上跟着你出门上了街,你跟老木匠的谈话我也听见了,跟姥姥在码头的趣事我也听见了,所以,才这么跟你逗着玩儿。哈哈哈哈,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
听相公如此一说,咪咪感到惊讶,就问:“小哥,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能跟我说说吗,我想听。”得培瞧了一眼窗外,说道:“眼瞅着就下雨了,咪咪,我跟你说,咱们师傅真是个奇人,他教了我一套心法,说是三街六市只要走上两遍,将周遭环境看在眼里,你就能自己记住它们的样子,还说按照心法修炼,就能足不出户也可以领略现实世界的一切人一切事,你说,这好不好玩?”咪咪又问:“师傅没教给过我这个心法啊,倒是有点儿意思。那你也能听到人们说什么吗?”得培笑道:“可以啊,要不然我怎么知道那姥姥说什么妖怪呢,哈哈哈哈”咪咪就央求得培:“小哥,咪咪也想学这套心法好不好?你哪天也传给咪咪吧!”得培就说:“师傅还说了呢,就知道你有天会问,所以,就说啊,说等哪天咱们两个到了汴京,他老人家亲自传给你,不叫我先教你。那我就爱莫能助喽!”咪咪嘟着嘴道:“这样啊,那好吧,顶多就是明年喽,明年我一定要跟师傅学这套心法!小哥,你等着,我这就去给咱烧饭吃!”
说话,屋外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大雨直下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晌午方才停住。小两口坐在蒲团上,望着门外就聊天:“小哥,你说,那木匠老师傅还会不会来咱家啊?雨才停,他别是忘记这回事了吧?咱们也先别准备饭菜了,要是一会儿他来,我就给你拿些银子,你们两个去酒楼吃酒,你说怎么样?”正说着话,只能院门口就有人喊道:“高家官人在家吗?”得培忙起身出去迎接,瞧是木匠师傅,笑脸相迎道:“老师傅快快有请,请进请进,咪咪啊!老师傅到了!”咪咪也迎出屋外,二人将老师傅接进屋里,老人一进屋,突然一愣,看着空空如也的屋舍,转头就问:“这可新鲜了,你们两位这是哪座仙山道观的老神仙啊,屋子里怎么一样家什全没有啊!”听说,咪咪就笑道:“让老师傅见笑了,我们夫妻二人向来如此,走走停停,置办太多物件也大多没什么用处,不比现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倒图个痛快。”老师傅听说,哈哈大笑:“这么一说,还真是神仙啊?哈哈哈哈,开玩笑,别见怪啊!”得培搬了个木敦子放在屋里,请老师傅坐定,咪咪又给沏茶倒水。
三人说了会儿话,咪咪就拿给得培几两银子,让得培带老师傅出去酒楼吃些饭菜聊天,老师傅起身劝道:“夫人不要客气,今日老夫前来打搅,已是冒昧,哪有让夫人请客的道理。待我拿眼丈量一下官人的书房,自有分寸。”说话,得培就把自己想要个多大的书房跟老师傅说了,又带老师傅看了下准备摆放的位置,老师傅这般那般一描述,果然颇得人心。老师傅伸手从衣袖里掏出一支毛笔,沾沾舌尖,便在手心上画了个图形,又伸给得培和咪咪看。不看不要紧,二人打眼一瞧,好家伙,眼珠快掉了出来,只见老师傅左手心上半空悬着一张长条木桌,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正当二人看得瞠目结舌,老师傅挥了挥手右手掌,轻轻一扇,微微风动,一股清香扑鼻而入,只叫两个人好不赞叹:“妙啊,妙啊,老师傅您是真神仙也!”老师傅哈哈哈大笑道:“这樟树之香可有安神奇效,老夫明日置办妥当,还望官人善加使用,日后必能助二人一臂之力啊。”得培和咪咪躬身谢过,禁不住老师傅婉言谢绝,这才跟着老师傅出门,应他之情,进了那苏州城最好的酒楼吃酒不提。
话说这年夫妻二人就来到了汴京城。汴京城里又不比其余三城,虽说没有三城繁华,但地大物博却也不是盖的,以前得培和咪咪来汴京游玩,一年的时间里,竟然让咪咪开了三家当铺。二人走后,留下心腹伙计打理,生意也是一天更比一天红火。这天,得培和咪咪请客吃饭,汴京城三家当铺的心腹也就全知道了二人来此的消息。席间,咪咪就问:“近几年,也不知道这汴京可有什么风水不错的地皮吗?我想给官人置办一间书房。”就有那熟悉行情的伙计说道:“夫人、官人真是好命!汴京城北有片桃园,前些年那吴老赖犯了事,多亏咱们岳掌柜打点,这才给了他一条生路,夫人常说叫咱们多行善事,那吴老赖知错能改,就留在咱们当铺当个伙计,夫人若有意买下他的地皮,岂不是美事一桩?”咪咪又问了这吴老赖的底细,商量改日亲自去那桃园考察一番不提。
真是大贵人必有那大贵事,自打得培和咪咪夫妻二人来到了汴京城,许是这汴京城辽阔的地面带给他们二人灵气,要不然怎么会有一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畅快感,比之三城又多有不同。数日闲耍,没等到要去桃园考察,咪咪就怀上了第三个孩子。毕竟不知道这一年在汴京城,夫妻二人又会有些什么样的故事,请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