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吉从陈老口中得知,城中赌坊皆是一人私产,便是如今的城主。
城主手下又有三五幕僚,分管土地、商户、兵队等。这些城主府中人又大多是本地人士,又各有背后家族。于此永太城明地暗里,关系错综复杂。
但总的来说,曾经的一方地主,陈家人。于十几年前选择入仕至玉京,那就是站错了队,荣归故里?铩羽而归还差不多。
待得众人抵达赌坊不远,瞧见那名为“玲珑赌坊”的破屋,已经歇业闭门。周遭零零散散聚集着不少好事之徒,袖中怀里皆是藏着铁器。
王吉提议由他前去探探口风,让舅姥爷与一众门客在马车里静候。
接过那一袋不知是金是银,便一手拎袋,一手空空,自推门而入。
才入赌坊,身后正门便由外栓锁。王吉咧嘴笑到,心想这木栓铁锁,拦得住谁?吓唬人罢了。
那陈郅逸于家宴与王吉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亦是那惧怕当家老爷而双腿打颤之人。如今被五花大绑,吊之厅堂,颇为可怜。
其下一方赌桌,几枚骰子,一眼便知是那猜点数蒙大小。
王吉幼时见过武馆师兄弟摆弄此物,后来皆遭养父打断手脚,赶出师门。
桌后仅坐一人,正抽着焊烟,玩弄着手里扳指。
此人乃永太城城主麾下的麾下,本是街角混混,凭着一手赌术,以及还算过得去的拳脚功夫,于永太城管制着赌坊这些灰色产业。
其见着来人面貌年轻,便生得轻视之心,可又转念一想,胆敢孤身替陈府前来赎人,能耐绝不会如那张脸一般青涩。
“可是陈府来人?带银子了吗?”
王吉掂了掂手中布袋,扔至桌上,缓缓道:“放人吧。”
此处乌烟瘴气,亦封了门窗。借着几支蜡烛,惟有瞧清桌上物什。可王吉那双眼睛,抬了抬便知晓里屋人头攒动,阁楼亦有沉重呼吸声。
那人嬉笑道:“来者是客,我坐庄玩几把。你赢了人带走,你输了都留下,再唤你家主子来此。如何?”
王吉摆摆头,“不懂这个。”
“人间至乐之事,你若不懂,活着有何意义?不如死了算了。”那庄家哈哈大笑,“不玩就是不给面子,你家少爷会先被我摔死,你再被我打死,如何?”
王吉闻言揣紧拳头,默默运气,正欲先发制人。却瞧见吊于房梁的陈郅逸上下扭动,咦咦呜呜,听那嗓音兴许已是哭出声来。
无可奈何,王吉走近赌桌,打量起来。
庄家嗤笑一声,又即问道:“要我解释解释此中倍数吗?”
王吉言简意赅,“不用,我懂。”
“你这小哥,真有意思。戏弄我呢?”那庄家放下烟杆忿忿道。
王吉知晓皆是吓唬人的手段,不愿纠缠,便说道:“到底玩不玩?你怕了?”
庄家冷哼一声,王吉掏出一块碎银,抬手指了指,示意摇骰盅。
庄家本想让雏儿先行下注,他再持骰盅使诈,没想未成。心中不免诧异,先前也没打听到陈府有这号人物。
便自捞起骰盅,叮咚晃荡,又啪得一声落定。王吉思索一番,便掷碎银于桌上那个“小”字。
开口问道:“如何算赢得赎人?”
庄家掏出钱袋,坏笑道:“输完即止。”
“二二三,小。”庄家揭开骰盅哈哈大笑,“小哥运气不错。”
实则王吉早已默默掐诀,以为神光覆眼无那透物之用,未想勉强可行,确实所谓“诸多妙用”。
起初王吉还有输有赢,刻意为之。逐渐加大筹码,甚至连夺数捷。
庄家见形势不妙,终是按耐不住。王吉到此刻恍然,念起俗话所说十赌九输是以为何。
王吉方才瞧见那盅中骰子一三四小,可庄家在起手那刻,骰子自行翻动,变成五三四大,分明是开始动手使诈。
王吉心中明了也未多言,接着几局输多赢少,也不懊恼。还闲情四处张望,瞧了瞧房顶,又望了望身后。
开口问道:“连个茶水也无?”
庄家抿着嘴看着这个愣头青,“有啊,你敢喝吗?”
王吉苦笑挠挠头,回道:“也是。”
王吉瞧着自己身前碎银逐渐变少,时不时抹抹下巴,时不时唉声叹气,早没了先前那般从容。
庄家见状也不禁冷笑,心想十里八乡的,还没有谁能从他的桌上安然走下。就算城主上了赌桌,最终这永太城怕不是也得抵给他。
末了王吉终是耗尽耐心,一股脑将手中所有碎银,全部押注了单一骰面“一”上。
面上功夫仍是未落下,双手于袖中杵着桌,瞪大了眼睛,微微张着嘴。
庄家冷哼,信心满满伸手揭底,放眼望去,立即怒气冲顶,狠狠摔下手中骰盅,张口怒喝。
“你使诈!”
王吉伸出一手,如压印那般缓缓按在赌桌边角。那桌角犹如泥人遇水,竟然无声无息化作粉末。
“今日若不能将我的命留下,他日这玲珑赌坊之名便会传遍大街小巷。”
“可侥幸能留得我半条命于此,好说。我也不会去过问什么幕后主家主使之人,你的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大可一起上个赌桌,赌大猜小。”
“如何?赌一把?赌我接下来能生撕了你几个弟兄。”
王吉见对方不言不语,笑意吟吟:“技不如人,认了栽,得多练。”
王吉悠哉拾起桌上骰子,屈指一弹。那悬梁上被捆住手脚的陈郅逸便直直坠下,临近落地,王吉又是伸出前足,轻巧一颠。
王吉也未扯下其身上麻绳,就这么拎扶提起,大摇大摆地走向正门。
及桌旁,还与那庄家指了指台面,念叨一句“足斤足两,且收好”。
便自离去。
出了大门,也不顾其疼痛,一把扯断手脚麻绳。
此时那陈郅逸才回过神来,赶忙拱手说道:“多谢小叔……”
“啊不……表哥。”
王吉不耐推推搡搡,回道:“别屁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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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坊事了又是几日无话。王吉于打坐修为仍是毫无寸进,欲想习练术法,又苦于无处施展,便琢磨起《无形剑诀》。
那日赌坊骰子,应是灌了铅石,铅石也是石,王吉当时本想勉力一试,未料轻易翻动,便有了那般后话。
其实王吉已然做好打算,如何突围,又如何救人,尽力而为罢了。
而那桌上留的一手,则是虎师父神通,竟也奏效,确实唬人。
以此便想起相类似的无形剑,同样是炼窍驱灵,可惜手头缺了把好兵刃。
这日王吉正在尝试以指代剑,一筹莫展。甚至几次聚灵,使得那五指连心之痛,痛彻心扉。
屋外护卫通报,二房小少爷及六房小姐联袂拜访,进不得里院。
王吉闻言便起身而去。诸护卫识趣三人有事要谈,又纷纷退出院外,也不走远席地而坐。
王吉远远瞧见那陈郅逸一瘸一拐,还未走近,便自朗声:“郅逸老弟怎么伤的如此之重。”
一旁小名梧桐的陈于桐立马接话道:“老爷将他吊在祠堂,又鞭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