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其体内不断流逝，时间变得缓慢而沉寂。

最初是四肢的沉重感，寒冷，悄无声息地攀上皮肤，渗透进骨髓，四肢冰冷如坠入深海，远处的辉光仿佛也随之黯淡。

心脏仍在跳动，但宛若某种不可逆转的倒数。

他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疲惫，呼吸愈发沉重，大脑像是浸泡在浓雾中，思绪断断续续，意识像是破碎的玻璃，无法再完整拼接。

一种令人惊讶的平静也开始在他心底蔓延。一种平和，一种虚无。

但此刻，一道身影现于南洞正前。

涅尔虽已处于弥留之际，却还记得这熟悉的身影，因为这正是那在监牢中为他送来救命讯息的身影。

莉雅？涅尔茫然地想到，眼皮却已止不住地打颤，即将不可挽回地终结最后的意识。

那道身影越走越近，直至卸下教袍。

这是雕塑一般的娇小形体，胸脯微挺，流水般的曲线及至小腹，腰肢纤细而柔韧。

一头柔顺的黑发，及肩的两节马尾，柔和而又有些纤细的面庞携着两颗血珠一般的眼眸，却又不令人惧畏，只是蕴含些神秘。

那弦月般的眉毛微翘，便亮起一见如故的微笑......

涅尔望着眼前的莉雅，脑海中只是空落落的，那因失血过多而冰凉的躯干，此刻却回光返照地涌出一股暖意。

这时，他才察觉出一丝诡异。

周围的教徒不知何时都已消失殆尽，祭坛上的扎奇与爱洛丝也不知踪影，雾巢的环形溶洞变化为了某种只有在梦中才能触及的理想形体。

他的血液不断地流出，宛若并不来自他的身体，即将淹没仪式大厅。

那美好而模糊的躯体顷刻被冻结，宛若纸板一般，洞窟四处开裂，迸发出惊天动地的破碎声，随后便溶解在潮湿的白雾里。

那深红逐渐漫上他的面容，遮蔽了他的视线。

一片漆黑......

......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这抹黑暗猛地褪去，世界骤然明亮，宛如千百束光芒刺入地底。

宏大洞穴的石质结构骤然崩溃，烈阳闪现于一片虚无中，直至这深暗的雾巢重组为遥远无垠的岩石原野。

而烈阳那原本巨大的光辉，此刻却被一颗远大于其数万倍的金色齿轮碾成了碎片，而那围绕于其周边的十三个大小不一的圆环正以不可预测的方式缓缓转动。

“咔哒——”

“咔哒咔哒——”

可转眼间，即便是那金黄的巨轮此刻也被那拔地而起、向着云端之虚空猛然爬升的万丈高塔所完全掩蔽，投射出一片遮天蔽日的可怕阴影。

如一幕幕闪现的戏剧一般，这空旷地令人可怕的岩石原野亦骤然瓦解，化为不知形体的碎屑尘暴。

各种质料如风暴般猛烈却又井然有序地接连组成如下结构：

六角形的巨大通风井、高耸入云的书架、没有尽头的螺旋楼梯、于远处被虚无所填充的回廊、暗红色的地毯以及冷漠的大理石墙壁。

这里是虚伪的无限之所在，静态的知识徜徉于此。

涅尔终于反应过来，方才眼前闪过的那一幕幕壮观的运动奇迹。

我终是死了么？他奇异地想。

那么，人死后要做什么呢？莫非他来到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