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好似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你们两个小娃别看我现在在这摆摊，我当时可是厂里的二把手，手底下几百号工人，那可是不愁人追。但我啊，嘿！还就喜欢这个说话带点东北音的了。”

说起这话，他脸上的骄傲都快溢出来了。

“我当时就稀奇着了，就稀罕她那股冲劲儿，她喜欢搞这个什么配音，我一挥手，学！”一边说着，他还真就豪气的大手一挥，差点刮到一旁坐在小马扎上的林寻。

“别人要是说她不好，再怎么难听，她不恼。”

“但要是别人说我眼光不好，她不服气，所以啊，到处找师傅学，还真叫她学出来哩。”

老人低下头，轻柔的抚摸着喇叭，“后面，她去了那个八一制片厂，不得了哦，我能在卫视上听到她的声音咧。”

“那会我才知道，原来电视上那些演员，有的只是演戏而已，那声音啊，得靠像她这样的人。”

“她和我说，以后她要配一个最赞（三声，方言，厉害的意思）的，弄得跟西游记一样，年年在电视上放，到时候老了，就跟我一起天天看。”

“那...”林寻张了张嘴，但又被旁边的姜汐予用眼神制止。

“可能因为她喜欢到处跑，或者干脆就是命不好，零二年，害了肺病，落下了病根。”老板苦笑一声，“开始还好，但是一讲大段的话，她就咳个不停。”

“她当时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我就和她说，没事！咱俩有国家养着，也没有儿孙忧。

你给我这喇叭录个吆喝声，到时候我给你拎人堆里天天放，你在我这，就是最大的角儿，人家指定都来我这小摊。”

说着，老板摇了摇脑袋。

“结果人家都觉得我这吆喝声不对味，太好听了，嘿，反而不敢来了。”

“得了病之后，医生说不能干这活了。但我老婆啊，她倔，当年她就不服，还是要配音！既然没法给大角儿配音，她就回来江城，找那些只要几句话的地方。”

老人朝着前方的车站努了努嘴，露出已经缺了不少牙的嘴，“那12号公交车，上头的声音就是她的，当然，还有3号，4号，7号…”

他掰着指头，对两人一个个说着，一连说了十多路公交车，清清楚楚，没有重复也没有迟疑。

“...到现在，只有这12号上的声音，还是她的了。”

“这女人，就是犟，犟种！肺不行，有时候哪怕咳得要昏过去，硬是要憋一口气，得把台词说完。”

老人的声音早就已经不复原来的喜悦，他鼻子不住的拱着，尽量维持着自己声音的平稳。

深深吸了一口气，悄悄用手指点了点眼眶。

“我也不是什么，什么好东西，有她声音的电视我，我想找啊！但我忘了，我，我找不到了…”

十多年前，他还能天天拎着喇叭，坐着十几趟不同的公交车。

往后面，他能坐的公交车越来越少，从原来一天坐不完，变得一天能坐完，再到一天能坐上两趟重复的......

最后，只剩下12号公交还是她的声音，他就拎着喇叭天天坐啊，从起点坐到终点，车子休息他也休息。

但他天天赖在车上，还一直放喇叭，自然会引起别人的不快，被举报得多了，司机记住后，也是直言他不能带这东西上车。

不成，他的喇叭是决计不能丢的。

不让他在车上带喇叭，他就只能坐在12号公交停得最久的地方，摆摊。

但明天，12路公交也要翻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