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灵宝峰,竹林内还弥漫着昨夜的雾气。卫祁予与方穹手执蔑刀,正在劈砍此地丛生的金黄色竹,作为每日供奉给两仪母子的食物。
“这种竹子叫黄金竹,是一名从大理来的香客送给师父的,师父喜爱极了,将它们种在灵宝峰中。以前两仪师伯还没与师父结拜时,成日来偷吃师父的黄金竹,令师兄弟们头疼不已,纷纷骂她偷竹贼。”方穹讲述着往事,自己都不由自主笑起来,“后来师伯帮我们打跑了强盗,师父就将这一整片黄金竹林都送给了她。未免闲人打扰,灵宝峰才成了我们乐山派的禁地。”
“难怪我以前只从你们口中听说过两仪师伯的名,而从未见过她的人。”卫祁予感慨。
“现在好啦,你当了两仪师伯的徒弟,又这么快学会了乐施天。只要将这些黄金竹献给她,再向她请个辞,就可以下山去了!”方穹的语气是由衷地为这位新进小师弟感到高兴。
但卫祁予却仍旧有些不敢相信,“方师兄,掌门当真说我可以出师了?”
“是啊。”
“可我才刚学会乐施天,还有许多想要向他请教。”
“卫师弟,你放心。”方穹笑呵呵道,“师父对我们每个人都说过,进了乐山派就是‘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修佛法是这样,修习乐施天也是一样,我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办法,穿衣吃饭、打坐砍竹,哪时候不是在修习呢?你这么聪明,相信很快就能找到自己的路!”
卫祁予见他说得如此坦然,本来一肚子疑问也觉得没意思去问了。他猜想这大概就是乐山派的做派,既来之则安之,凡事都讲究顺其自然,不愿往长远去想,更绝不会往坏处想。弥勒号称未来佛,佛家心中的未来总是一派光明向善的,乐山派便继承了弥勒的乐天与豁达。想必正是这份门人心性才支撑着他们安于一隅,远离江湖纷争。
二人背上捆好的竹竿来到两仪的住处,竹林深处的一处溶洞。不摆禅师与其余乐山派弟子都已聚集在洞口,聂清嘉也立在一旁。见卫祁予来了,不摆臭着脸道:“来了?把竹子放地上就行,随老衲入洞吧。”
洞内阴暗潮湿,寒气逼人,卫祁予呼出的气息都变成白烟。两仪喜静,不摆只让卫祁予一人进来。二人一前一后走着,一路无言,很快就看到两仪坐在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台上,两只手都拿着竹子,小仔兜兜正挂在她肚皮上吃奶,远远看去身上已显出与母亲相同的毛色。两仪一边吃饭一边奶孩子,两不耽误,牙齿咬断竹竿的咀嚼声在洞内回响。
嗅到卫祁予的气息,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呆呆地望向不摆,面带警惕。她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整个人如同雕像一样定住了,似乎在质问不摆为何要带这个人过来。
不摆只好用温和的语气安慰道:“没得事,你放心吃,你这个徒弟要走了,我只是带他来向你道个别,你晓得噻,本门的规矩嘛。你不喜欢看到他,没问题,以后再也不用看到他咯。”
卫祁予内心不是滋味,但也没有说话。两仪似乎听懂了不摆的意思,继续吃起竹子来,但眼睛却始终盯着卫祁予的方向,一点没放下警惕。卫祁予随同不摆上前,在石台前跪下。
一束光从洞顶的裂缝射进来,照在两仪身上,她的毛发丝丝可见,泛起淡金色光。卫祁予跪在两仪前方,不摆则站在一人一熊之间,神情肃然。这场面看起来像是某种既神圣又凝重的宗教仪式,可惜熊嘴吃竹子的吧唧声始终没停过,将气氛全盘打破。
不摆开了口,“你师父不会说话,由我来代她说。今日你奉命出师,从此要以乐山派弟子身份积德行善,多行好事。逢人问起,只需报上你师父两仪神君的大名,绝不要提及老衲。没事也不用回来探望,你师父喜欢安静,不喜欢被人打扰她清修。明白了不?”
卫祁予没回答,只是点点头。
“明白就给你师父磕个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