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皇后、邓皇后、粱皇后一个个粉墨登场,每次封完皇后,紧随而至的传统便是晋封外戚,然后由外戚把持朝纲。皇帝虽是年幼,却总有不甘心想要反抗的,失败的诸如质帝就被‘跋扈将军’粱冀用毒饼鸩杀…”
“至于成功的,都有一个特点,隐忍不发,暗中召集身边的宦官,一鼓作气斗倒外戚,只是接下来,他会选择另一个门阀的女儿做皇后,然后一切又回到最初的原点!回到了新的轮回,张教主不妨回忆下,昔年的桓帝是否如此?今朝的天子,又是否如此?”
这…
一时间,张角默然了。
事实上,对诸葛亮而言,说服张角,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哪怕张角小时候读过书,可长大后,他接触最多的是道家,是农户,他的眼界与洞悉力注定,他没有办法看到这个世界的本质。
要为他打开眼界,第一步是打开他房子的门与窗,让他读懂…汉王朝发展的轨迹与轮回。
此番,当诸葛亮言简意赅、一丝不紊(wen)的讲述起,贯穿汉王朝始末的宦官乱政与外戚专权。
无疑,张角是震撼的,这是他修道的过程中,从未…也绝不可能窥探到的东西。
诸葛亮的话还在继续。
“这便是你被利用的根源,你一直在声讨的宦官,仇视宦官,将一切的祸患归结于宦官,但事实上,这些宦官不过是天子夺回政权的工具,他们依附于天子,只要离开天子,便没有任何权柄!为此,他们要做的是仅仅是讨好天子,而非霸占农田,将田亩据为己有。”
“那是外戚?”张角眸色幽深,语音中寒意森森…
“是,也不是。”诸葛亮点头,却又摇头,他继续解释:“春秋之义,娶先大国,皇后的出身便是汉王朝门阀崛起的风向标…但事实上,外戚…在每一朝,只存在那么寥寥几个?他们又能霸占多少田亩?不过是冰山一角。”
张角的目光如同冰针,语气不带任何温度,“那依你这么说,这祸乱的根源不还是天子?是他卖官鬻爵,兴修园林,逼使赋税繁重,民不聊生…”
诸葛亮不假思索的快速回答:“天灾不断,异族连年寇关,国库空虚,国事倾颓,一国之天子,都要靠卖官鬻爵敛财?靠开设西邸充实内库,张教主难道不觉得这本身就是一种讽刺么?”
啊…
果然,诸葛亮的话让张角一怔。
反观诸葛亮,他也是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张教主,小时候…你家原本也是有耕地的,可最后这些耕地归了谁?是归了朝廷么?是归了天子么?还是归了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致君尧舜,背地里却兼并土地,私吞民田的豪门贵族?”
“就是这些豪门贵族在垄断这天下的田亩啊?然而…他们却又不止是垄断田亩,察举制之下,天下的仕途、这世间的名望,舆论的导向也牢牢握在他们手中。元帝朝时,匡衡小时候‘凿壁偷光’广为流传,可他长大成为丞相后,却是那一朝最大肆敛财的那个,他霸占的百姓田亩就超过数万亩,人言‘小时偷光,长大盗土’!”
“士族与豪强的轮回就是这般赤果,他们通过察举制完成身份的转换与轮回,然后继续霸占田亩,扩大田产,逼农户转为佃农,兼之天灾频繁,普通的农人…又能如何反抗呢?”
“我算过,五口之家一年钱粮的消耗,口粮、田租、食盐、衣服、更赋、算赋、口赋、种子、农具、饲料…还有祭祀,大抵一百二十石粮食,这需要六十亩田方能耕出?可现在的大汉,哪个农户能有六十亩田?”
“更莫说,如今…除了更赋、算赋、口赋外的其它税赋,可偏偏,豪门大族不用交这些…即便用交,他们也有无数种方法可以隐瞒田产,繁重的税赋其实全部都压在普通百姓身上啊,他们的田只会越来越少,最后为了生计,要么去做豪门的佃农,要么去做流民乞讨为生!”
说到这儿,诸葛亮问自己。
“那高高在上的天子,难道他不知道这些么?”
“他知道!可他无能为力,既得利益者永远是改革的最大阻碍,若他能收上来各地的赋税,国库怎会空虚?他何须卖官鬻爵?边陲的军饷都发不出,又能指望哪个边防兵去抵御胡人的寇边劫掠?皇帝也不过是个空壳呀!是这群豪门氏族的玩物!任凭这群豪门氏族把玩、戏谑、杀戮!也是这群豪门氏族…将大汉变成了这副老百姓活不下去的摸样——”
“张教主,我们该痛恨的人很多,或许天子、宦官、外戚…乃至这个大汉,我们都有理由去痛恨!”
“但,若要反抗,我们矛头该朝向的只有一个,便是这些满口仁义道德,言行举止却处处透着‘吃人’两个字的家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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