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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我饿。。。”黑娃伏在姑姑背上,无力的说着,两岁的孩子,面色苍白,皮包骨头,看上去,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黑娃。。。再忍忍。。。过了这东胜州,就是大同府了,到那里。。。姑姑给你找些吃的。”姑姑的脸色比黑娃好不了多少,也是瘦骨嶙峋,衣服破烂不堪,鞋子已经走丢了一只,另一只也几乎没了鞋底,他们一路从西凉山北上,为了躲避战乱,跟着难民穿过蜀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路上讨了几回饭,就这样饥肠辘辘地来到黄河边上的东胜州,这个连通蒙古大草原与金国的咽喉之地。
放眼往二人身后望去,熙熙攘攘的行人慢慢地往北蠕动着,兴许这里面有很多人跟黑娃姑姑一样,饿了很久了,看上去就像行尸走肉,时不时还有人栽倒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
尽管这样说着,可姑姑实在是走不动了,不光是没有吃东西,甚至两天没有喝到水了,嘴唇干涸,爆裂起皮,难受的她哭都哭不出来。她还是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拖住黑娃,慢慢倒在地上,却不想倒在了一个人的脚上。
“哎哎哎,滚远点,干啥,干啥!”那人三十岁光景,与这些难民颇有不同,一袭白衣,看他穿着,倒是似乎有些财力,背上背着个大大的包袱,右手拿着一根棍儿,棍子的另一头引着一个老太婆,那老太婆手腕上带着个银镯子,两人在这行人里面,看上去显得格外扎眼,与人中格格不入,看上去也不太面善,“你他妈听见没,给我滚远点!小心我抽你!”
姑姑实在是没了知觉,根本听不到这汉子骂她什么,只剩下黑娃在那里小声抽泣,不停地叫着“姑姑,姑姑!”姑姑却一动不动。
“喂,你听见没?”那白衣汉子没了耐性,飞起一脚,就把姑姑和黑娃踢了好远,又想着追上去再补一脚,众人慌忙上来阻止,“你一个大男人,跟个女人孩子一般见识干啥!”白衣男子大喊大叫“管你们屁事,惹毛老子,都得挨揍!”说罢就要朝人群里打去。
“住手!”老太婆突然说话了,“儿子!你能不能长点记性,啊,如今,咱也是逃亡,你就不能忍着点,跟他们计较什么,等到了襄阳,有的是大富大贵,还用吃这苦头!我饿了,找地方坐下来,吃点东西再走吧!”
白衣汉子又嘟囔了两句,老太婆拉了好几回,才在不远处一块大石头上歇了,从包袱里拿出来一些吃的,递给老太婆,两人就这样大口大口吃起来,全然看不到远处躺着的黑娃和姑姑。
被白衣汉子踢了这一脚,姑姑倒是缓过饿劲来了,一把抱起黑娃,也在旁边坐了,白衣男子看着黑娃姑姑,竟突然觉得她还有些姿色,开始淫邪的笑起来,看上去十分猥琐。
“妹子,孩子饿了吧?来,大白面馒头,给他吃吧!”白衣男子边说着边往姑姑身边围凑,趁着递馒头的功夫,顺便摸了摸姑姑的手,“啧啧啧,细嫩,白净,看来你也不是什么穷苦家的妹子,想是遇上了战乱吧,怎么,丈夫走了?”姑姑没有搭理他,一把推开白衣男子。
“别啊,我这也不是为的你,这不有孩子吗,是吧,苦谁也不能苦了孩子啊,你不吃,孩子还得吃呢,是不是?”说着就使劲把手里那半块馒头往黑娃嘴里塞,黑娃怒目圆睁,紧闭着嘴,使劲的躲闪着,馒头杵了一脸碎渣,硬是不吃。
那白衣男子啪的一巴掌打在黑娃脸上,“小狗崽子,还挺犟!”
“你干嘛。。。?”姑姑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哭喊着,众人见状又围了过来。
“你还算个人吧,欺负个女人孩子!”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看这架势要打白衣男子。老太婆赶紧又过来救场。
“达木,你让娘省省心吧!”然后挡在达木身前,跟众人作揖,“天下好人多,我求求你们,别打我儿子,我给你们跪下了!”说罢,就要做跪下的样子,但始终没有弯下腿去。众人看罢,知道这娘俩一个德行,老妈子一直在给儿子打掩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太婆见众人散了,这才小声劝着达木“儿子,你再忍忍,等到了襄阳,谁也别想再欺负你!”说完,转过身去,又默默地叨念起来“天下好人多,天下好人多,佛祖保佑我儿子,万事顺心,没有人欺负他!”
“襄阳,襄阳,襄阳个屁,现在就这么一直往北走,马上就要进入蒙古了,哪辈子才能去襄阳!”达木依旧不死心地看着黑娃和姑姑,等人群都走远了,慢慢靠了过来,“你们俩给我小心着点,这一路上,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说完就坏笑起来,还拿起白面馒头,细嚼慢咽着,还专门在黑娃面前晃着馒头,小声道“狗崽子,你看这馒头。。。。”
话未说完,突然,达木感觉到自己被一根很粗的绳子捆住了,抬头一看,一彪人马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身旁,一个骑马的金兵,用绳子套牢了达木,达木被从石头上硬生生拉了起来,达木摔个踉跄,被拖出去好远。
达木仗着自己会些功夫,拽住绳子,想要反抗,突然过来一个骑兵,从后面一脚就把达木踹飞好远,达木才注意到周围,原来来了好多金兵。
金兵把这些难民都围了起来,男的全部用绳子捆了,女人和孩子被围在中间,为首的金兵手持马鞭,大声喝道“你们这些刁民,不在本处安居乐业,到处游荡,惹是生非,战乱时期,特殊情况,如今我北源大营南宫将军给你们指一条活路,那就是征用你们前往北国帮助金主修筑金界壕,活干的好,有的是吃的喝的!”
说罢,手一挥,两个骑兵扛着两个大麻袋过来,绳子刚解开,馒头散落一地,众人见状,也不敢动,“吃吧,这是南宫将军奖赏你们的!”
话音刚落,众人疯了一样的围抢上来,姑姑和黑娃被挤在一边,没有力气往人群里挤,好在有个婆婆抢了五六个,顺手递给姑姑一个,众人大口大口吃起来。
“但是,话又说回来,吃了南宫将军的饭,就要为南宫将军卖命,胆敢有违抗者,以此为戒!”说罢,喝令马匹走到一个难民身边,拔刀便砍,那人尚未反应过来,又被连砍数刀,倒在血泊。众人吓得连连抱在一起,不敢出声。
“都他妈别吃了,饿死鬼拖成的,到了地方,有你们吃的。都给我绑了,带走!”为首金兵恶狠狠地说道,众人也不敢再吃,把馒头藏了,慢慢站起身来,那些金兵手脚麻利,很快就把这群难民都捆了起来。一个接一个,跟着骑兵往北方走。
达木还想说些什么,吓得老太婆赶紧堵住他的嘴,“儿啊,你别再说话了,保命要紧!天下好人多,希望我儿子渡过难关。”
黑娃被捆在姑姑背上,小声问姑姑“姑姑,你还好吧,我现在不饿了,刚刚吃的好饱!”甚至笑出了声,在小小年纪的黑娃看来,能吃饱就是最幸福的事了,毕竟这半年来,跟着姑姑吃了太多的苦,挨了太多的饿,他根本不在乎前方有什么在等着他和姑姑。
“黑娃,睡吧,醒了我们就到家了!”姑姑同样小声安慰着黑娃。
黑娃听到姑姑的回答,幸福地睡着了。
等到黑娃睡熟了,姑姑才偷偷掉下眼泪,家?她十分清楚,哪里有什么家,遇到了这种战事工程要征用百姓,在这个战乱年代,基本上是有去无回,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正是如此。
突然听到马背上两个骑兵的对话。
“年轻力壮的去修壕沟,这些老弱病残,带他们何用?耽误时间,一路上还要给他们吃的喝的,麻烦死了,不如一刀剁了省事。”姑姑吓得直哆嗦,又听到另一个说道。
“南宫老爷专门吩咐了,说什么章宗正在广施仁义,拿下那许多城池,要安抚百姓,最近军中下了铁令,不许滥杀无辜,不许杀害手无寸铁之人,故而南宫老爷不让杀害。”
“哈哈哈哈,这定是章宗欺骗汉人的法术,依我看,什么仁义道德,没有什么卵用,他们怕的就战马和战刀!”
“没错,狗木术,你小子不光会喝酒,还懂得驭人之术,啊,哈哈哈哈!”
“不好了,有人跑了!”正当两人聊的火热,突然传来一个骑兵的喊叫声,木术眼疾手快,看着远处逃跑的难民,挥弓搭箭,那人惨叫一声,倒在远处,为首的头领骑马转了一圈,“谁敢跑,这就是下场!”
众人就这样随着这些骑兵走了两天两夜,路上常有走不动的,直接就被砍杀了,达木吓得一路上搀着老娘,生怕她跟不上,但他还是小瞧老太婆了,这老太婆天天吃肉,脚力不输年轻人,如今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敢怠慢,紧赶慢赶的,倒是没有落下。
傍晚,那些骑兵也走的人困马乏,为首的叫众人停下休息,达木壮着胆子靠近一个骑兵,“官爷爷,您老受累,问一下,咱们这是要去哪啊?”那金兵也是累了,没好气的说道“布特哈八旗!”
布特哈八旗?达木目瞪口呆,“听我一个经商的朋友说过,早年间他曾经去过北疆经商,那边环境不怎么好,而且路途非常遥远,要走个把月。。。”
那骑兵嗖地把刀拔出来了,“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割了你舌头,滚远点,睡觉去,明天还要赶路!”
达木作着揖退了回来,老太婆瞪了他一眼,小声道,“赶紧睡觉!”
众人默不作声,但都听到了达木跟那骑兵的对话,心知还要走一个多月,很多人都默默哭泣,怨声载道,但苦于无计可施,说实话,这一路一千多里地,并没有那么远,但众人一个个都是逃亡的,背着行囊,拖着困乏的身躯,又是饥饿,又是口渴,对这样一群难民来说,显得非常遥远。
走了几日,骑兵见众人行动缓慢,犹如蝼蚁,于是下令,让众人都扔掉行囊,有贵重的物品则交给骑兵保管,到了地方会归还。但达木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一旦自己的东西到了这些金兵手中,是不可能要回来的,于是他把自己带的家当都藏在衣服内。
众人丢了行囊,果然快了许多。黑娃和姑姑本也没有什么行囊,只有一把黑娃父亲留给黑娃的剑,被骑兵抢了去。黑娃不懂这些,他只是个两岁的孩子,他只知道这些天不再挨饿了,虽然吃的东西也是有些难以下咽,但想必半年多的饥饿,他觉得幸福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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