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批人马汇合,战况总算顺利了些,各个门派的长老们也都聚集在一处。
再度攻打几日后,他们决定第二日发动最后的总攻,此番必定要一举成功。
前一天夜里,花一夕和姜洵坐在帐篷外的火堆旁。
今夜是个晴夜,朗月高悬在夜幕上。
柴火轻微地毕剥作响,繁星缀满漆黑的幕布,远处传来阵阵蝉鸣,偶有风穿林拂过,惹得火光跳动几番。
姜洵在寂静中开口:“明日就是决战了吧。”
“嗯。”
姜洵转头看着她认真地说:“若是成功,我们……唔。”花一夕打断他的话,捂上那人的嘴。
“这种话最忌讳说了你知不知道,少瞎想,明日就呆在这里乖乖地等我的好消息。”
她放下手,却被姜洵握上,他点点头,弯着眼睛说:“好,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那个银镯你带着没,长老先前不是说可以保你一命吗?”
姜洵问出口后,敏锐地注意到那人微微凝固的神情,他皱眉问:“怎么了,你说实话就好。”
花一夕叹了口气:“其实那日我还隐瞒了件事情。”
看完拼好的那封信后,她继续收拾房间,发现了压在枕头下的银镯。拿起时不知怎的,手一滑便掉落在地,瞬息间摔成了几段。
这种物件本不该那么容易碎的,更何况其中还注入了长老的灵力。碎在地上后,那股灵力便自然地进入她的体内了。
毕竟这寓意过分不好,怕那人心忧,因此即便之后姜洵提及过这个镯子,也都被她或是转移注意或是含糊地蒙混过去了。
她原本不打算提起的,今日实在是躲不过,便一五一十告诉了那人。
姜洵听完有些失笑,他点了下那人的鼻尖说:“放心,我还没那么信那些什么不吉利的说法,时候也不早了,回去吗?”
花一夕弯着眼睛说:“好啊。”
篝火一直烧着,燃到了天明。
花一夕早早醒来,吃饱后领了饭带给那人,她特意要了份烫一些的,等到姜洵睡醒后刚好入口。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姜洵把粥喝光,大抵是不愿分别,她察觉到那人喝得很慢,她并未催促,也不忍催促,但是碗就那么大,最后还是见底了。
姜洵舀了几次都再舀不起来了,他不情愿地放下勺子,连带着碗被花一夕接了过去。
“好啦,这碗都快被你刮薄了。”
他紧盯着那人把碗送回到发放饭菜的地方,又折返回来,垂眸与他视线相交。姜洵突然有些心慌,匆忙起身拥抱住那人,花一夕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
“真的不用我陪着你去吗?”
“姜公子这是不相信我啊,我说过会带着好消息回来,一定不会食言的。”
“嗯……”
再长的拥抱也会有松开的一刻,花一夕一步三回头地走,姜洵笑着朝她摆手,目送着那人越来越远,直至背影消失不见。
傻猫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他,特地留下一个人照顾他,恐怕也是担心他再干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姜洵不禁再一次感叹那人的直觉,虽然他现在身手不似从前,避不开那个人,但有东西能帮他引开注意支走那人。
杂草丛中传来几声异动,那人撂下句先去看看让他别动就走了。
不过是几个眨眼间,傀儡鬼魅般在某处粗壮的树干后冒出,走到他身侧停下。
姜洵站起身偏头看了它片刻,没忍住笑出声来。
“行啦,这次我和你一起跟着她,可别被发现了啊。”
清林宫的外围在势如破竹的攻势下逐渐瓦解,仅剩主殿和其周围的大殿未被打下,门派们的长老各带领一队人从不同的方向应战。
花一夕斩断一发朝她射来的箭,被长老拉到一旁蹲下。
“一夕,看见那个相对薄弱的地方了吗,一会儿你掩护我,我从那里进到主殿,去会会那个人。”
“好。”花一夕点点头,随即跳出屏障,朝着那处的人攻击,林墨风找准时机进入了主殿。
文雁生果然在院中,他漫不经心地坐在桌边品着茶水。
林墨风举起剑指着他说:“违背天理,炼制活人,还想着一统天下,今日,我便替天下人破灭了你的妄想。”
文雁生嗤笑一声,放下茶杯起身,拿起桌边出鞘的刀说:“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花一夕继续和那些人打斗着,她能感觉到那群人故意拖延时间,像是沼泽般难缠,阻止她赶过去增援长老。
另一边,文雁生知道林墨风体力已经消耗了部分,于是招招狠辣,直击命门。
尽管林墨风尽力抵挡,难免在这猛烈的攻击之下漏出片刻破绽,短暂的疏忽,就被文雁生看准时机一刀捅到腹部。
终于,花一夕得以脱身翻过墙进入主殿中。她跃进来后,看到地上躺着几个其他门派的长老,恐怕是在她被纠缠时闯入的,他们看起来生死未卜,而满身血的林墨风还在苦苦支撑。
即使文雁生同样负了伤,但单凭她恐怕也胜负难料,可眼下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多想了。
花一夕朝文雁生挥出一道剑气,被他侧身躲开,林墨风在看到花一夕后就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文雁生转身看向她,虽然面上平静,但花一夕看清了对方眼底隐隐的疯劲儿,像是没什么可再失去的狠意。
“猫妖?临南阁藏得倒是很好,只可惜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话音未落,他便出招逼近而来,花一夕拼尽全力抵挡文雁生的攻势,但依然感觉到实力的差距。她只能尽力多抗一会儿,寄希望于能有其他人赶来帮忙。
硬扛住文雁生的一击后,花一夕的剑脱手掉落在地。她连退数步半跪下,手捂住胸口,嘴角淌出血来。
文雁生喘了口气,也已是强弩之末,他伸手施加一个法术把花一夕按在原地。花一夕想重新拿起剑,可仿佛有千钧的重物压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
花一夕勉力抬头看向文雁生,他举起刀砍过来一道刀影,花一夕瞳孔骤缩,脑中一片空白。那一瞬被拉得极长,突然间,一个从天而降的人落到她面前,替她挡下了这一击!
——是姜洵的那个傀儡。
盯着倒下不再动弹的傀儡,花一夕猛地抬眼,果然见到了那人的背影。
被傀儡背到战场上时,院内已经躺倒着一群人,姜洵扫视一圈,并未发现那抹熟悉的身影,他暗自松了口气。
临南阁尚且如此,其他门派的战况只怕会更糟。他继续往前走,却听到主殿传来的打斗声,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跃上墙头后,姜洵恰好看到花一夕被困在原地的一幕。
不知哪里爆发出的力气,他指使着傀儡挡下那一刀,而自己则飞身横在文雁生和花一夕间,没有丝毫犹豫地再次施展那个法阵。
他不敢赌还有别人能及时赶来,这是在眨眼间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他来犹豫,趁着文雁生还未反应过来他的出现,阵法已开始在脚下徐徐运转。
凭借这残破的身躯,即使阵法的效果大打折扣,也足够给文雁生重重一击,足够给她破开一条生路了。
姜洵颤抖着手结印,力量被疯狂地吞噬,他听到身后那人在喊着他的名字,惶然而绝望,但一如当初他在林子里逃命一般,就算精疲力尽,他也不能停下。
只不过那时来处毁尽,前路茫然,而如今则是为了保护他的归处。
过程中,他几乎有点想笑,兜兜转转,最终他还是死于这个法阵。
他此生从未信过什么天道,毕竟他自己就是一个逆转命数的例子,将死亡活生生推了那么多年。
可现在,却像是某种不可逃脱的宿命,再怎么绕来绕去,还是会回到原点。
或许他们之间的结局冥冥中早就注定,两次相遇皆是在秋日里,稻花飘香之季,但同时又是万物凋零,叶败花谢之际,是短短一瞬,匆匆而过,为刺骨寒风的冬日铺垫之季。
和他们一样,遇见的那一刻,一切因果早已注定,祸根早已埋下,结局早已预演……
法阵到了最后的关头。
既然她于此处救他回人间,那他便在这里换她明日安。
阵法既成,再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