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川锦惠子亲眼看见浦和翔太气绝身亡后,伤心欲绝的那天晚上,莫正西正从这家仁和医院的二楼走了上来。
他摸了一下傍晚时,装过雪茄盒的那个口袋,口袋里雪茄的香味儿,好像还在指间弥绕,但这种弥撒着古巴雪茄香味儿的手指,他可是洗了又洗,擦了又擦,还是不放心,又用酒精喷洒了一遍。
若不然,他此刻肯定也会像何阿炳那样,不停歇地要往洗手间跑了。
他上到二楼时,果然看见何阿炳刚从洗手间出来,走到半道又折返了回去。
就在今天下午,莫正西听到秦枳问他的直接领导,电讯组组长范译成“为什么不把比我秦枳更高一筹的莫正西也调到电讯组”时,他听到范译成严厉地回怼了秦枳一句“这是你我该操心的事吗?”
莫正西觉得,范译成在申蟠龙办公室里的嘴脸好像不是这样啊!怎么变得这么快。
其实,秦枳问的这句话,也正是莫正西想知道的事情。
他想最好还是找机会问问益阳立春,比较牢靠。
益阳立春这几次来找莫正西,都是在下午四点多左右,这个时候,他手头的工作也忙的差不多了,上面的会议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召开。
大不了,会把明天要准备的工作,安排一下。
益阳立春有时,会给莫正西打个电话,让莫正西到他那边去喝茶,有时,会自己到莫正西的办公室,瘫倒在莫正西办公室还散发着牛皮味的软皮沙发上。
他今天,又甩给了莫正西一盒雪茄,说:“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吃饭。带上这个。”
他拿出一把崭新的左轮手枪。
莫正西以为益阳立春会有什么行动,没想到他会说:“他们没有给你配一把像样的枪,我这儿正好有一把。”
莫正西有时会有种想跟益阳立春打听哥哥苏问湖的冲动,但益阳立春这忽冷忽热的性子,他每次话到嘴边,就咽了回去。
益阳立春说:“你听说过大都弄堂吗?”
莫正西说:“知道。您是说那个靠着咸瓜街的那个弄堂吗?好像就是昨天申蟠龙他们在那里被人追击的弄堂吧。”
益阳立春说:“这个弄堂里的一个叫高良的人,带着中共地下党的三十五根金条,逃跑了。”
莫正西一愣。他当然知道这个被炸了窝的特大消息啊!李江南和申蟠龙都被伊藤木槿训斥了好几遍了。
但怎么被益阳立春这么一说,他会想到了那个把“松花江上”那首歌唱走调,却一再强调“大豆高粱”的齐乔杉。
他想,齐乔杉这是在暗示自己,要去大都弄堂,找那个叫高良的中共地下党吗?
莫正西觉得自己很是愚钝呢,怎么就没有反应过来呢。
万幸的是,自己将齐乔杉唱的这首歌,报告给了组织。
这个叫高良的中共地下党,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传出去的这个消息,才得以脱身。
他叹了一口气,跟益阳立春说:“申队长他们,总不是这样刺杀他人,或是被他人刺杀了。他们习以为常,好像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他想问问益阳立春,为什么他们突然对那个秦枳,转变了做法时,益阳立春说:“有人说你们这里有中共的人,你不参与一些敏感的事情,未必是个坏事。”
莫正西点点头。
他想,今晚自己其实还有个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如果跟益阳立春去吃饭,不知会不会耽误时间。
他在想这些时,益阳立春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他跟益阳云舒说:“今晚,我们有个应酬。你们自己吃饭吧,不用等莫正西了。”
然后,益阳立春好像还饶有兴趣地问道:“想不想去咸瓜街,吃咸螃蟹煮毛豆。”
莫正西说:“这可是我们苏北人的口味。什么时候,教官您也喜欢上了呢。”
益阳立春说:“这是我一直想要犒劳的一件事儿,当然,要以你的口味为主了。我什么口味都能接受。好办。”
严毕非在路上时说:“主任的这瓶梅兰春酒,可是珍藏了很久了哇。”
益阳立春兴高采烈的样子,像打了一场胜仗。
益阳立春用舌头卷了一下雪茄,歪头看着莫正西说:“你今天,还可以提一个建议,比如,跟我去掷骰子,嗯,还可以去听戏,不如,我们去听戏吧。好久没有这么轻松了。”
见莫正西没有吱声,益阳立春说:“今天,也就今天,你可以任意选。”
他们的车开往咸瓜街的时候,时间尚早,弄堂里飘出来小户人家升起煤炉的煤炭味儿,这股煤炭味儿,在街面的上空,飘浮着那天傍晚的市井生活。
黄包车车夫的脚步,追逐着夜晚即将来临的速度。
莫正西突然看见一个挂着大都弄堂的街道牌上的字,出奇的大,大的连他们在车里都能清楚地看见,这个弄堂口的牌子上,有几处的凹陷,把“大都弄堂”几个字,弄得歪歪扭扭的变了型。
莫正西的眼眶湿润了。
他在心里说:“齐乔杉同志,你真是好样儿的。”
益阳立春点了很多菜,都是莫正西爱吃的,但酒,他没有喝多少,只陪着益阳立春抿了几口。
因为,莫正西今天央求了老练,他想去看看云稚黎,他说,他只看一眼,真的不会惹是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