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心里一阵恶心,这种话别人说还好,但这死太监绝对没有说的资格,谁都知道每年征粮都要有三分之一的粮食进这太监的口袋里。
“李总管明鉴,坝上县灾情严重,实在是抠不出一粒粮食。还望宽限几月,等渡过灾年,定悉数补清。”
县令几近卑微。
“胡说!”李总管忽然脸色一变,“咱家又不是没看到,那些刁民家里房梁上一筐筐挂着的,不是粮食是什么?”
房梁上?海县令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不可不可!总管万万不可!那些粮食都是麦种,是百姓活下去的本钱,有些人家哪怕饿死也不敢吃一口,这万万使不得啊。”
“麦种?我看分明是借口,前线战事吃紧,咱们不把后勤搞好,到时候贼寇打过来,就不是饿死几个人那么简单了。暂且苦一苦他们,要知道,朝廷为大。”
“可是,李……”
“就这样,我还急着去其他县,准备好粮食,月底收粮,少一斤都不行!”
李公公头也不回的坐到轿子里,小厮们又敲起了铜锣。
晒场的人把这场闹剧看在眼里,一个个如鲠在喉,想骂两声但又碍于李公公的权势。
闹这么一出,纵然择书会是一年才举行一次的盛会,也没有人愿意待下去了,都急急忙忙地赶回家。
要么是拖家带口准备跑路,要么是想办法凑粮食,毕竟交不出夏粮的后果可是要服徭役的。而徭役这种东西,向来是把人命当做日抛品。
贺年被拥挤的人群带出晒场,离开择书会,他也是第一时间往家里赶。但其他人大多是骑着马来的,终究是自己两条腿快些。
他们所在壶朝的赋税极重,以四六征税,即百姓地里产出的粮食自己只能留四成,六成要以夏粮和秋粮的形式上交。
而为了方便统计,这六成并不是以当年的粮食产量为标准,而是以制定条例的那一年地里产粮量为准则,而制定标准的时候,自然不可能是灾年。
若是年景好还行,四六分的话甚至能留下来一小半,可若赶上现在这种灾年,一年的产粮也满足不了征粮的要求。
赶紧回家,与家人一同商量对策!
“五叔叔!”
才进门,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囡囡带着哭腔跑了过来,张开手让贺年抱自己。
贺年记得,这是大哥的女儿。
“囡囡怎么哭了呀,谁惹囡囡生气了呀。”
贺年抱着小女孩往内院走,边走边逗她。
小女孩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哽咽地回答道,“娘不让我吃……吃饱,说要留给爷爷吃,可爷爷说他不饿,我就吃了爷爷碗里的一小口,娘……娘就打我了。”
看着小女孩泣不成声的样子,贺年心里不是滋味,说到底这和自己有关系。
原主的家庭虽说不是什么名门大户,但仓库里一百石粮食也足够他们交完夏粮并平安度过灾年,可原主非得充大头开仓放粮,导致现在全家人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囡囡不哭,告诉我爷爷在哪,叔叔找爷爷帮你讨回公道,让你吃的饱饱的。”
小女孩抹了抹眼泪,往二进院的拱月门指了指,“爷爷在库房。”
贺年牵着小女孩正准备往拱月门走,厢房突然走出一个妇人,声音尖酸。
“找爹干啥!还嫌添的乱不够大是吧,要不是你开仓放粮,全家人怎么会跟着挨饿,这下好了,朝廷还要提前征粮,贺年,你真是要把贺家往绝路上逼是吧!”
贺年自知理亏,和气地说道。
“三嫂,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嘛。”
“什么办法?继续坑咱爹?你一个小孩有什么办法,难不成你能变出粮食?还嫌把咱爹坑的不够惨!”
三嫂正准备继续输出,一只大手出现,把她拉回了屋内。随后,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五弟,别听你三嫂的,他就是一时气话,你不是找爹有急事吗,赶快过去吧,爹和大哥二哥在库房呐。”
说话的是贺年的三哥贺月,与贺年其他两个哥哥一样,常年与长工们一起扎根田里,皮肤黢黑但显得很健康。
贺年向三哥点了点头,急匆匆地赶往库房。向来和睦的贺家也开始内讧了,看样子家里的存粮真的已经快告罄了,月底就要征粮,必须得想到办法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