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深冬,英国,伦敦。
金色黄昏,泰晤士河畔沐浴在夕阳光晖的洗礼中。
一只站在游轮上的海鸥骤然振翅起飞,一路飞过浮光跃金的河面,穿过威斯敏斯特大桥上拍照的游客和低头匆匆行走的上班族,掠过桥头贩卖纪念品钥匙扣的小摊,最后冷不丁停落在了小摊旁边莫秋言的画架上。
莫秋言没有抬眼,甚至没有停下手中的画笔。她只是抬手挥开了那只海鸥,同时眼神从画板和画架的缝隙中悄悄钻出去,去窥探她面前一米处坐着的她的模特。
那真是个奇怪的男人。
莫秋言从今年夏天开始在泰晤士河畔摆摊给游客画肖像,这男人是她画的第整整四百人。
她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就是喜欢在给客人画像时像福尔摩斯那样用观察力去窥视他们的隐私。其中她最引以为豪的一次就是几周前,她仅凭一位客人指甲缝里洗不尽的颜料和爱尔兰小众品牌定制的厚皮鞋以及行李箱,就猜中对方是爱尔兰某个艺术学院的油画系老教授,且下午的飞机刚刚落地就迫不及待直奔泰晤士河而来,看到莫秋言的画像摊子觉得新奇,故而坐在了她的面前。那次她的这几条猜测全部命中,并被老教授塞了十镑小费,她当晚也终于在麦当劳吃了一顿久违的饱饭。
如果说前三百九十九位客人都被比作莫秋言的模拟考卷,而第四百位是正式考试的话。那么此时此景,她的第四百位客人坐在眼前,她翻开考卷,看到的却是一张白纸。
一片空白。
莫秋言不服输,她的眼睛拼命在男人的脸蛋、手部以及鞋子这三个人类最容易露出蛛丝马迹的地方反复跳跃。棕发、棕瞳、干净的大衣、干净的袖口、干净的手部细节,甚至还有一双发旧但一尘不染的马丁靴。这些信息明明真实存在,但编汇起来就像是双手在空中飞舞,编出一条透明的麻花辫,看不见也摸不到。
不是佛教的空,不是宇宙的缥缈,而是最简单的、物理意义上、现实层面上的空白。
“艾琳·阿德勒。”莫秋言出神,不由自主喃喃出声。她忽然想起高中时在寝室蒙着被子偷看《福尔摩斯探案集》的那些日子。这个男人之于她,就好像艾琳·阿德勒之于福尔摩斯。
莫秋言没想到,她脱口而出的中文让男人的神色顿了一下,而后轻轻挑眉,道:“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