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阳光洗去了焦灼,化掉了无奈,清清爽爽,蔓延全身,撩动着每一片肌肤,漂浮在每一个细胞之上,行走之人健步前行,仿佛有使不完的气力,面容都带着前所未有的笑意,瞳仁里游梭着起起伏伏的喜悦。
“郭鸣谦,怎么闷闷不乐的,被狗咬了,还是踩着牛屎了?”
沐浴着清鲜,缠绕着自得,闻梓骏轻轻戳一把郭鸣谦,唤醒了沉浸在自我世界不知所措的灵魂。
“你就不能盼我有一点好啊?”
郭鸣谦哭笑不得,想要突袭揍他个痛快,没曾想闻梓骏早已摇摇屁股好似泥鳅般躲闪,连半片衣角都没有碰到。
“给你说个喜事哦,孙俊杰被他老爸老妈折腾得那个惨,不仅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还要狠狠捶打魂魄,想想都遍体发冷……”
本以为闻梓骏能带来兴奋之气,哪怕一丝驱逐自己苦闷的凉风也罢,至少可以暂时得以休憩,精神空间不再郁热难耐,肌肤细胞不再呆滞木讷。
“唉——”
郭鸣谦心头蓦然一紧,暗自思量:我以前可是雷厉风行,现在怎么变得这般优柔寡断,犹豫彷徨,问这问那,简直是冤种在世、怨男重生啊!莫非我心底还藏着一枚纤细绝伦的星辰,它潜意识地诱导我改变精明决断的力量路线,让温婉可爱化作旗帜引领我走向色彩鲜丽的阵地,与过往男人气决裂,和当下纤柔味交融?苍天啊,我会变成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的,饶了我吧;大地呀,我会失去所有亲人、朋友,成为形单影只的可怜虫的。
“你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难道着心魔了?不行,我要找孙婶给你瞧瞧,鬼魔大于天,一着不慎,精神被控制,身体做出败坏人伦的事儿,可就难以挽救,遭人唾弃了。”
闻梓骏急不可耐牵着郭鸣谦,一路小跑奔向孙宗芳庭院。
“孙婶,快瞧瞧郭鸣谦,他中邪了!”
闻梓骏可不管此时郭鸣谦怒色染遍脸庞的模样,只想让鬼魅之辈尽快离开朋友的身体,还他以健康安乐,白白胖胖,端端正正。
“小骏子,先歇息会儿,着急解决不了问题的。”
孙宗芳从容不迫,半丝急迫的情绪都没有。
“命大于天,别歇息了,再不动手郭鸣谦的命都被鬼给勾走了!”
“放心,小谦子属狗的,狗命可不容易丢,狗血还辟邪驱鬼呢,一身腥骚气都能让妖魔鬼怪退避三舍的。”
说归说,孙宗芳悠然坐在郭鸣谦身侧,谨慎而小心为他把脉,呼吸之间,她那面颊轻松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食指中指抬起又落下,落下有抬起,气氛不由得紧张儿激烈。
“孙婶啊,郭鸣谦是不是快不行了,莫非真惹上不干净的东西?”
闻梓骏语调颤抖,心肝怦怦起跳,好似悬挂在绝壁的藤条,摇摇欲坠,想要固定某处歇息而不能,亦不知何时就会被狂风吹断,飘向未知的方向。
孙宗芳眉头紧蹙,眼神微闪之际,将郭鸣谦右臂拉至身前,细细点脉、切脉一番,但见眼里慧光闪烁,射出一道道温暖身心的清辉,稀释着闻梓骏内心的担忧,抚慰着郭鸣谦眼角的失色。
“婶,您到时开口呀,一个字不说,我的心都快挤压成一坨碎肉,就差一根鸟毛就能压垮我的精气神啦!”
闻梓骏用力摇转脖颈,试图减轻自己心头的慌乱,祈盼孙宗芳降下甘霖,滋润焦灼的心田,濡养消沉的精神。
“小骏子,郭鸣谦有你做朋友真是幸运!不用担心,他没事的,只是精神虚耗太多,就像咱们用的手机,电话信息费用超出太多,欠费了;看视频游戏太频繁,卡顿了;长时间触摸屏幕不知洗擦,不灵敏了……”
孙宗芳以通俗易懂的语言将郭鸣谦病情解释得清清楚楚,在闻梓骏、郭鸣谦没注意的死角里,她偷偷地流下一滴苦涩而隐晦的难过之泪。
“小谦子,你可别学闻梓骏那般疯疯癫癫,他就是个棒槌,你才是聪敏而善学的好孩子,累了,就歇歇;苦了,就说说。千万别向孙俊杰那小子,有小聪明就到处耍横,有阳光就想独个儿灿烂,他就是吃饱了撑得难受的佩奇……”
娓娓道来的话语,夹杂着引人入眠的诱惑,携带着驱散心头不满阴云的清风,引领着郭鸣谦一步步跨进孙宗芳精心营建的精神家园。
“孙婶,郭鸣谦……”
孙宗芳一道严厉入心肺的眼神直射而来,吓得闻梓骏心肝被揪得疼了一圈又一圈,如平静心湖被掷下一块巨石,惊起浪波三尺高,惹来湖畔休憩之鸟阵阵愤慨啼叫。
闻梓骏唯唯诺诺退到一侧,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或许担心郭鸣谦陷入诡异意识世界,慌不择路迷失在未知领域;或许不满孙宗芳无理霸道,就会一味苛责自己,不透露丁点儿信息。他感觉自己化成了呆立天涯之巅的望友石,盼呀盼,等待着好友乘船归来,一日过去,又一日过去,春去秋来,杳无音信。
“整天疯了似的不着家,干活也不搭把手,见我就‘哈拉,哈拉’算是打招呼,就没见过这样的孙子!”
咆哮声震得门楼子嗡嗡作响,粒粒沙尘簌簌落下,门旁老槐树枝叶闪躲着阴厉之气瑟瑟发抖,歇脚的灰喜鹊急忙扑棱棱远飞而去,就连老实巴交趴在墙角的老黄狗都将头颅深深埋进腹部,不敢发出半声“汪汪”。
“你这死老头子又发什么疯,我就觉得你一直不得劲,搁到现在终于爆发了,你说你一大把年纪了,还和小孩子置气,丢不丢人,也不怕邻里笑话你?”
“嘿,你就惯着他吧,等他变成六亲不认的龟孙子就晚了!”
老爷子怒气冲冲转身离去,背影都带着莫名的气愤,脚下的尘土随着缕缕余风升起又落下,惴惴不安的气息弥漫开来,久久不能散尽。
“别躲了,出了吧!你小子,就不能让奶奶省省心?你小嘴也忒甜的,怎么到紧要地方就卡壳呢?”
奶奶怒其不争,食指戳着郭鸣谦的额头,恨不能给他开天窗,仔细瞧瞧他的脑瓜里到底长了一堆啥玩意,屡次碰触老头子的红线而不知悔改。
“疼,疼!奶奶,你就别再戳了,再戳成傻子就麻烦了!”
郭鸣谦佯装痛苦的神色没能赢得奶奶的半丝同情,相反惹来她深深的太息,太息声送到耳畔,如远方久违的呼唤,唤醒了郭鸣谦深藏的记忆,记忆里有心酸的苦涩,有畅快的欢喜,有恣肆的飞驰……
“鸣谦,你爷爷刚出院回家,快去喊‘爷爷’,向他问好,让他高兴高兴!”
奶奶满眼都是鼓励,希切的目光了融入了如许的慈爱,手臂轻微挥动里漂浮着万千的念想。
“爷爷……爷爷,你回来了……”
爷爷眼睛半闭着,面容憔悴,目中里少了以往的严厉,似有浑浊的微波在荡漾;身子稍有侧转,眉头早已皱成一团,似乎忍着剧痛却未闻半丝呻吟。
或许是不想让自己的脆弱暴露在孙子面前,他挣扎着抬头,眼角牵出一缕笑容,回应着郭鸣谦最美的呼喊。
这一声“爷爷”,让至亲忘记了疼痛,费力起身,让乖孙的身影完全映入眼帘;这一个伫立,使至亲面带由衷的喜悦,缓缓伸出手臂,使真实的触摸升腾治愈的脉气;这一道眼神,令至亲遗失了苦恼,放松了精神,似乎寻觅到了增强身心免疫力的最佳良药。
“您好好养身体,多吃饭,别累着,快快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