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雪地上尽是车辙,形制不一,想来此地备受京师贵胄的青睐。
山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因为这也是他所行的目的地。眼前的庭园规格极大,入夜之后,下人们会在园里以及阁楼的每一处暗处悬挂上灯笼,有如白昼再现。
这里便是洛阳乃至全晋最为出名的青楼——邀月阁。
自然,在洛阳这种地方修造有风月场所再正常不过,权贵们闲暇时总要有一处能放浪形骸,但邀月阁的属于其中的异类——名头上挂着是风月,可较之其他的风月场所,邀月阁很少做皮肉生意,除非是哪家的公子老爷瞧上了倌人,在倌人出阁之时出高价将她赎走,此外也别无他法。
邀月阁当红的花倌随便一场下来便是金银千钱,就连入场和酒水的花销也难以估值。邀月阁对于倌人的要求极为严苛,凡是形貌不为上佳者,或教以艺法习而不精者,不但没有倌人的待遇,体弱者连下人也不如,而这一类往往最为普遍,邀月阁没有必要养着他们。
最重要的是,邀月阁倌人的来源不仅限民间委身卖艺的女子,甚至还包括掳掠来的异域女子,或者罪臣的后代——因为这是皇室所默许的。自前朝始设而来,这里便是最大的销金窟,这里有着其他青楼都没有的东西——权力。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京中显贵云集之地,所到之客不外乎名士豪族。山近这样的白衣必然会被拒之门外,当然,稍微有些自知之明的客人也不会妄图来这消费。山近来此并非为了享乐,他有着自己的目的。
“闲人勿近。”门前的守卫各出一臂,刀身连鞘拦在山近身前。
“在下有事叨扰,劳烦二位移交左总管。”山近下意识拢紧身后的琴,然后从袖间摸出一纸书信交给面前的守卫。
一个生面孔。估摸着这小子是第一次来,无论是从外貌还是衣着来看都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平头百姓。一人上前接过书信,他向着山近努努嘴,拍了拍另一名守卫的肩膀,示意对方看着点这小子,然后向阁楼走去。
这里是洛阳,保不齐这家伙有点背景呢,守卫也不敢怠慢。眼见着对方带着书信离去,山近稍稍松了口气。
“你去前处亭中等上些时候,待左总管回复后再定夺你的去留。”留下的守卫指了指阁前的一处亭子
山近点头。
亭子就在邀月阁阁楼前的院园里。虽然前来邀月阁的人不少,亭中却无一人——客人来这是来享乐的,能在阁楼中品曲赏舞,谁有兴致待在在四处漏风的亭子里?一盏灯笼挂在亭中央的高处,成为这处偏园的唯一亮色。
酉时已至,进入邀月阁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这是邀月阁最为热闹的时候,来客皆是腰白玉,锦金袍,环绸系锦,华服登场。无论是饮酒作乐,舞文弄墨,还是为一睹佳人风姿,踏入邀月阁时自是兴之所至。夜幕总是能让人卸下伪装,在不经意间流露心中的真实。
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焦躁的心绪慢慢从山近心中生出。是左总管还没收到书信,故迟迟没有回复?抑或是看过之后却不作一顾?第二种可能是最坏的。最好是左总管看完书信后便同意自己的诉求……山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怀着忐忑的心情,他扫视起走进去邀月阁的人。面庞一张张略过,形形色色,却连一副都认不出。也对,十年了,十年前他还只是个小孩。
“那是?”
人群里一道突兀的身影闯进眼中,一瞬就引起了山近的注意。
小小的身躯抱着几乎挡住她整个上半身的木桶,显得摇摇欲坠。很明显她不是倌人,更不可能是来客,光是看打扮就显得另类,穿着就和山近一般。山近看不清她的正脸,猜测应该是邀月阁里的婢女。
按理来说像邀月阁就算是个普通的婢女也不至于打扮得这么寒碜吧?山近不禁多看了眼:穿的好像比自己还单薄,而且这是要去浣衣?即便看不见正脸,借着微弱的光,山近也能看见对方纤弱的手。她还是个孩子吧……
眼见着对方向着人群里走过去,山近愣了一下。少女低着头走着,木桶几乎挡住了她的视线,山近在一旁却看得清楚。前方迎面走来两人,不知是哪家公子哥,正说着话,无暇旁顾。另一边的少女埋首向前走去,眼见着离前方的两人很近了,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会少女就会撞上两人中右侧的一人。
要不要提醒对方一声,还是干脆坐视不管?毕竟事不关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