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石头是用黄泥巴砌的,蛮果爷爷换了把十字镐来撬石头,不一会就挖出一个大洞口,一股怪异的味道冲了出来。
三个人在洞口边等了会儿,看到里面的异味被冲淡得差不多了,蛮果爷爷说道:“甘隆,你在外边守住,不要让其他人进来,注意观察四周情况,我和牧牧到里面去探寻。”
说完,他从牧牧手中拿过手电筒,背起小布袋,先钻了进去,然后转身招呼牧牧进去,牧牧才刚把头伸到里面一点,蛮果爷爷一把抓住他两边腋下将他拖了进去,然后放到地上。
牧牧站稳后,朝洞外看了一眼,哥哥甘隆正蹲在地上拿起一根树枝无聊地清扫着地面泥巴。
洞内一股冷风迎面拂来,牧牧打了个寒颤。
蛮果爷爷一只手牵着他,另一只手拿着手电筒四处扫射:“别怕,里面没什么,以前有人进来过。”
牧牧不说话,十分害怕,两只手紧紧抓住蛮果爷爷。
洞内黑黑的,手电筒照过,那些有水渗出的地方发出怪异的亮光。
刚进入的洞道并不高,蛮果爷爷勉强可以站直走,地板比较平整,之前应当有人清理过。
洞口向右拐了十来米,再往左转几步,现出一个十几平米的厅子,有三四米高,人完全可以挺直身子走在里面。
厅子正前方一块石头平台上并排放着六个圆脸雕像,是六个不同姿态的小孩,他们半伏着身子,侧边露出一个比身子还大的圆圆脸庞,手上拿着东西,身形看起来诡异。
平台面前有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仿佛一直有人坐在上面欣赏那六个圆脸雕像。
平台左边有一块椅子样的石头,石头上坐着一具骷髅,骷髅身上穿着件破成丝线的衣服,骷髅头部骨头呈雪白状,上面两个黑黑的洞正看向他们进去的方向。
灯光扫过,看到雪白的骷髅头,牧牧吓得“啊——”地叫了起来,双手抓住蛮果爷爷的右手往后拖:“出去,我要出去!”
蛮果爷爷赶紧把灯光移开,另一只手却紧紧抓住牧牧的手说:“别怕,这是死人骨头,都死了好多年了。我们再进去找找,说不定还有更值钱的东西,再说这六个雕像拿去卖也值不少钱。”
“我怕,这里面太吓人了,赶紧出去!”牧牧几乎是在央求。
“不要再叫了,才进来呢,再往前走进去看看洞里还有没有更值钱的东西。”蛮果爷爷有些怒了,将牧牧的手死死扣住,几乎是硬拽住他往前走。
牧牧想把手抽回,可根本挣脱不开,被拖着往前走去。
他不敢抬头看,低着头只看脚下,小心地跟着走。
黑暗中,他感觉自己爬过了一个石头坡,穿过一座石头桥,又走了一段平坦路后,耳边开始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你看,下面多漂亮呀!”蛮果爷爷突然大声地喊了起来。
直到这时牧牧才敢抬起头来,往前一看,发现他们已来到一个瀑布边,那个瀑布在他们两人左侧前方,一股巨大水流从一个洞口中流出,垂直地落入下方十来米处的水潭里。
水潭似深不可测,洞上方是一片润泽透明的水晶石,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熠熠发光,煞是好看。水面被手电筒光线照射后,反射出的光粼粼闪动。
水潭下方连接着一条小溪,小溪里有许多小石头和一些像水晶一样发着光的东西,在水中一闪一闪的。
“你看,那小溪里有好多东西在闪动,不是水晶就是黄金。”蛮果爷爷拿着手电筒不停地这儿照照那儿看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在这儿站着别动,我下去看看那些发光的东西是什么。”
说完,他就拿起手电筒往下走去,他右手边有一条紧靠洞壁、像是有人特意凿出的台阶。
他贴着洞壁边缘,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去,背影看起来有些佝偻但不笨拙,很快就走到小溪边一块很大的石头平台旁,拿着手电筒回头朝牧牧照了照说:“你看,没事,我下去捡几颗回来。”
他把破旧的解放鞋往边上一脱,人下到小溪中,一只手拿着手电筒照着,另一只手往溪水里摸去。
仅一会儿功夫,他手上抓起几块发光的东西,放到跟前照了照,高兴地喊了起来:“哇,水晶石,光彩夺目的水晶石,我们发财了!”
话才说完,就见他在溪流中晃了几个身子,倏地整个人往下沉,他挣扎着抬脚想走回到岸边,却越陷越深,转眼间水就没过他的头。
最后一刻他将手电筒用力抛了出来,然后整个人沉到水中,没入沙子,不见了踪影,溪中冒出几个水泡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蛮果爷爷!蛮果爷爷!”牧牧凄厉地叫喊着,声音在洞中久久回荡。
在连续喊了十几遍后,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应,他冷静了下来,知道这样叫喊没用,跑出去叫大人来救才是唯一办法。
洞里还有亮光,是蛮果爷爷在沉下水之前扔出的手电筒发出的光。
手电筒被扔出后已滚到台阶下一块石头旁,只射出一点光,大部分光线被石头遮挡住了。
他沿着台阶快速地下到那块石头边,捡起手电筒就往上跑,一直跑到他之前站的位置才敢回头拿手电筒去查看蛮果爷爷沉下去的小溪,那双破旧的解放鞋还在岸边。
小溪仍与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淙淙地流淌着,那些晶莹剔透的小石子在水中闪闪发亮,看着令人眩目。
他转过身,刚跑了两步,感觉脚下被一块石头磕绊了一下,人往前倾,拿着手电筒的手撞到前方一块石头上,手一松,手电筒飞了出去,碰到下方一块石头后,“啪”地一声响,四周立即陷入一片漆黑,然后又听到“咚”地一声响,手电筒掉入水潭中。
“哎呀——”他惊叫起来,站稳身子后,用脚使劲踢了下,想发泄一通,才发觉地板是坚硬的石头,脚踢到后很疼。
那一刻他很想大声地哭出来,又异常冷静地告诉自己,不能哭,要赶快出去,找大人来救蛮果爷爷。
洞内阴黑阴黑的,尽管有“哗哗”的流水声,他还是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喘息声和心跳声,努力回想刚才进来的路是怎么走,他要原路走回去。
刚迈步想走,又怕跌倒,他干脆跪在地上用手脚爬着走。
一步两步三步,他边爬边用两只手在前方摸索着,身后“哗哗”的流水声慢慢地听不见了,地板也从起初湿漉漉的变成了干燥,但依旧冰凉。
“啪”地一声响,突然他的手触碰到前方一根棍子,那根棍子原来是靠洞壁立着,手一碰就倒地。
他立即捡了起来,一摸感觉很顺手,是根一米左右的竹棍子。
就在捡起棍子的一刹那,他看到前方有一个小亮点,并传来一个轻微的声音:“别怕,跟我来!”
这声音感觉有些熟悉。
“是得巴吗?”他禁不住问道。
洞内没有声音回答,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他站了起来,看到前方小亮点在往前移动,好似在催他走,就拿起棍子一点一点地在前面敲着探路,跟着亮点慢慢前行。
小亮点在前方不急不缓地带着路,走过一段曲曲折折的石头坡路,穿过一座石桥,爬过一段平坦洞道,前方已有微微的光亮了。
前面感觉有点熟悉呢,对了,就是他和蛮果爷爷刚进来时看到的那个有六个圆脸雕像和一具骷髅的洞厅。
终于回到这里了,他松了口气。
再往前一看,那个小亮点突然化作一道长长的线,一转弯飞到了左边那面墙中,一闪就不见了。
他立即穿过大厅,刚想跑出去找洞口,却感觉大厅有些异常,回头一望,厅内左边那个骷髅人的头已经掉落到地上,难怪他没有感觉到来之前那种阴森森的感觉。
抬头看向石头平台,六个小孩圆脸雕像有一个已倒下。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些雕像好熟悉呀,于是转过身跑去把那个倒了的雕像扶了起来,竟发现那个孩子眼中有一滴泪。
看着那一滴眼泪,他好想哭,可惜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就把手中的竹棍子轻轻地横着放在六个圆脸雕像前。
借着洞内微弱的光,他突然发现那根棍子竟是他们舞线香灯时在担子岭丢的那根竹棍子,大吃一惊,立即转过身拼了命地往洞外跑去。
一爬出洞口,他尖声叫喊起来:“哥哥!哥哥!”
可山谷里除了他的叫唤,没有任何回应。
他往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没见到哥哥的踪影,心想他一定是自己偷偷地跑回家了,丢下自己不管,太不像话了,回去一定要告诉爹。
那一刻他心里十分气愤哥哥甘隆。
响水垄还是跟来时一样昏沉沉的,天上依旧是那几颗稀疏的星星在眨巴着眼,远方几个村子见不到有灯光,家家户户都深睡了。
他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人后,立即往山下跑去。
一到山下,经过响水潭正要往下面的山垄田跑去时,他听到水潭里有“啪嗒”的拍打声,感觉有些奇怪,回头往水潭里一看,天啦!哥哥甘隆在抓住水潭边缘努力往上爬,好不让自己掉入潭中。
仔佃一看,他双眼紧闭,口中吐着一些白色泡沫,呼吸困难,他的右脚边还有一个通体黑色、长着黑毛、像鸭子样的东西正咬住他的裤脚死命往深水里拖。
水猴子!牧牧几乎要喊出来了,水中的那个东西就是水猴子。
要救哥哥!可是怎么救呢?他四处看了一圈,想找块石头来砸它,可周围都是泥巴田,没有石头,想找根棍子,四周也没有找到,他可不敢再爬到上面洞中去将刚才捡到的那根竹棍子拿出来用。
眼看哥哥快要坚持不住了,他顾不得许多,一下跳入潭中。
那水猴子在水中看到有人下来,并不慌,而是后退一步,观察了一会,见是个小孩子,立即冲了上来,想咬他的手。
在水中,他也不慌,除感到水有些冰凉外,并没有觉得有何不适应。
从小他就和小伙伴们经常下到溪水中嬉戏打闹,潜水、摸河螺、抓小鱼可没少玩过。
潭里的水很清澈,凭着以往的经验,他知道入水后不要随意乱划动水,以免水变浑浊后被水猴子偷袭。
他静静地观察着,见水猴子退到一块石头后面,不急于追上去,而是停在水下不动,待到水猴子冲上来,先是把手一晃,摆脱了水猴子的嘴咬,然后双手立即绕到水猴子背后,一下抓住它的两个后脚,用力往两边撕开,他对水猴子很痛狠,想把它撕成两半。
那水猴子没想到一个毛孩子竟如此灵活,不仅避开了嘴咬,它自己还被抓住了双脚,疼痛之下,竟从屁股后面伸出一根长长的尖刺朝他手上刺来。
一看到尖尖的刺扫过来,牧牧立即松开了两只手。
他知道一旦被它的刺刺中,轻则受伤人很难受,重则有生命危险。
那水猴子一见双脚自由了,也无心恋战,转身朝水潭深处游去,一倏忽不见了踪影。
他爬回到甘隆身边,想把他推上岸,发觉他太沉,自己推不动,就蹲下身子在他耳边轻声地喊道:“哥,你醒醒!”
甘隆没有任何反应,口里不时有泡泡冒出。
他伸出手到他鼻子下探了探,有呼吸,用力地把他双脚移到水潭岸边,好在甘隆双手还能紧紧抓住岸边的草,才没有掉入水中。
在把哥哥推到岸上,确认足够安全后,他开始沿着山垄田一路往下跑。
他不敢再往原路走回,原路回去还要经过一大片杉木林、毛竹林、茶树林,他有些害怕。
山垄田不多,只要翻过这些田,再跨过水渠,下面有一条路可以回到家里。
沿着田埂往下走了一会儿,他停了下来,四周飘来一团很浓的雾将他包围了,根本看不清田埂,他只得低着头慢慢地走。
穿过一丘又一丘的稻田,那些田埂好滑呀,他不知自己摔倒多少次了,可更奇怪的是这些山垄田怎么会走不完呢?他明明记得这里的山垄田并不多,只有十几丘,怎么会一直有新的田跑出来?
又跑了几个田埂后,他终于跑不动了,停了下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看了自己一眼,全身上下已湿透,衣服裤子上全是泥巴,周围一片雾气茫茫,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
不能再这样跑下去,得想想办法。
小路在山下,只要自己一直往下走,就可以走到底,之前自己走的时候是沿着田埂走,田埂是横着的,自己很可能一直在田埂上转圈圈。
现在身上反正都是一身烂泥巴,就一丘田一丘田地翻下去,说不定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想到这,他不再走田埂,而是沿着山垄田中间走,见到下面有田,就沿田埂滑下去,这样滑了一个又一个,哈哈,终于看到水渠了,水渠下面有一条小路呈灰白色,那是回家的路!
一跨过水渠,踏上小路,他朝家里飞奔而去。
“爹,娘,快去救哥哥和蛮果爷爷!”牧牧跑到父母亲住的房间门前使劲地拍打着门。
牙叔他们正在休息,突然听到牧牧拍门声,立即起来,开门一看,发现他满身泥浆,全身上下湿透了,一副惊恐不已的样子,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他们怎么了?”
牧牧慌乱地把事情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然后就喊着:“快去救呀!”
“你瞎说什么呀,你哥哥甘隆在床上躺着睡觉,蛮果他爷爷早上已跟灵地村的老妖、垅田村的海狗去几十里外的谢水村做法事了,要去三天,今天哪里回得来!”母亲田婶听了他的话,根本不信,边大声责怪边朝他们睡的房间走去。
“不会吧?”牧牧还想为自己辩解。
“不会?我让你看看。”牙叔突然朝着牧牧他们睡觉的房间大喊:“甘隆!甘隆!”
“干么呢,半夜大喊大叫的。”房间里传来哥哥的埋怨声。
“你出来一下!”牙叔命令道。
“我我……”不一会儿甘隆揉着惺忪的眼,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牧牧目瞪口呆地看着甘隆。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如果哥哥真的没有出去,在响水潭中躺着的那个人、嘴里还冒着白色泡沫的人会是谁?
蛮果爷爷如果真的外出做法事了,在那个洞中沉入小溪里的人又会是谁?
不对,哥哥的头发有的地方还有点湿呢,他怎么会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是不是去河边捡红肚兜了?”他正在想着怎么回答,田婶已从他们房间里拿出甘隆给他的那个破烂红肚兜来,越说越激动:“你一个人半夜去河边找红肚兜,摔倒掉进河里,怕回来不好交待,故意编个谎话是不是?今天不是看在这大半夜的份上,我要打你个半死,给我滚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