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他仅凭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些。”
“你惧怕他。”
沉默。
“你不用否认,也不必因此感到羞愧,孩子。所有人都应该惧怕他。”
“我不明白……”
“对于我们来说,柳寻善是一只蛰居在人类皮囊之下的魔鬼,远离他,尽可能的远离他。”
“您言过其实了……”
轮机长没有再理会严丰,彼此起伏的枪声开始在步廊响起,伴着求饶或怒骂,每一颗子弹都无情地带走一个非旧贵族之人,他们的死因仅仅是听到了严丰吐露的、属于旧贵族的不堪密辛。死亡已经站在我的面前……我却不知道如何自救……处于在战斗中的安全考虑,无线电报室没有任何窗户,钢铁质地的厚重舱壁殷实不可撼动,除了数个通风口外,几近于密闭的空间,十数个枪口自占领这间舱室后一直对准我们的脑袋,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我的颅骨之上,也将会出现相同的被子弹穿透的可怖弹孔……恐惧无遮无拦、不加伪装的快速蔓延至全身的每一个尚且活着的细胞,在核心主权坐落的区域内发动公开的策反,而统治辖区内的人民一呼百应……这使得我立刻陷入支离破碎的窘迫境地,每一个或一群细胞在某些不同的、蓄意破坏的政策下南辕北辙地向着各自的目标地点进发、劫掠,而失去了对大脑的忠诚与服从、对血肉的管理与服务……它们被混乱支配,甚至没有一丝抵抗的意愿……
“我需要见一见左鹤鸣,询问他本人的意见……传奇舰长是我们必须依仗的强大领导者,我们曾誓死效忠左鹤鸣,也在过去的时间中兑现了承诺,在多变的谋局里,他的意见即是最具远瞩的策略。”
“你担心他……反对我们这样做……不……绝不可能……他和我们的利益一致……而且……行动已经开始……”
“这是我们的行动,严丰……牢记这一点,和左鹤鸣无关。如果帝皇不愿和我们妥协,执意用暴力解决,我们应该为真正的贵族留下希望的火种……这是最坏的打算,也是必须做好的准备。”
“我们不会失败……”
“无论选择哪一种态度应对……我们都只是帝皇的网中之鱼……这是他的阳谋,严丰,顺从会让我们一步一步失去反抗的力量,反抗会让我们失去顺从的臣道、背负分裂帝国的罪责。帝国之主只需要静待我们的选择,如果我是他,更愿意看到后者,结果就是,贵族将永远的成为帝国罄竹难书的黑暗历史。”
“所以我们……要将此次行动纠正为……个人行为,而不是整个真正的贵族的谋反……以此来保护更多人的利益……”
“反抗是必然的,但反抗者,只能是少数人,严丰,你和你的家族都会在此次行动后不复存在,在接受你的邀请后,我和我的家族也等同于被献祭,这是必然的觉悟,我们能做的,是竭力维护即得的利益、保护其他的贵族同胞……”
“我们会胜利的……”
“那又如何?即使获得短暂的胜利,哗变者的身份将永远伴随你我之身,这是一道洗刷不去的变节信标,公开的背叛者在帝国必将被惩戒,即使获取妥协,帝国暗面的刺客也会寻着信标而来,割开每个人的喉管。”
“真正的贵族会保护我们……就像我们……也保护了他们……”
“这是我们的孱弱之处,孩子,趋利避害、缺乏牺牲精神的本性是我们的魔咒,厄运降临之时,不会有任何一个家族愿意挺身而出,承担保护我们的风险。大家将共享胜利的果实,失败后的处刑名单上,却只会有我和你,以及我们的家族成员。”
“不会的……马启航,不会的……”
“勇气是值得赞许的品质,可冲动是愚蠢却叫嚣的魔鬼。”
“你太过悲观……”
“看来你根本没做好准备……俞明镜?”
两人的谈话被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中止,马启航,天选之子号的轮机长,他显然在谈话的末尾对严丰表现出了失望的神色,他将目光游移,却在白驹过隙的某个瞬间,看到了身在无线电室的、被黑色枪口恫吓的、手足无措的我……在万千对未来的预想之中,我从未窥见到自己在登船的第一天便遭遇如此的劫难,一场对抗帝皇的哗变……而我,身处背叛者们的华庭,在聆听密谋中静静等待死亡……也从未有人告诉我,我应该与这位自愿的牺牲者有一段故交……
“银匙?你……不该在这里……”
“你认识他?”
“他拯救了整个舰队,也救下了我。盲海之星,战争英雄……”
所有各自为战的细胞被瞬间重新整合,为我全部的注意力供应能量,
我看到马启航跨进无线电室,如山峦般的压抑扑面而来……我甚至不再敢明目张胆的看他而将眼睛移到别处,而当来自我内心的某些意识告诉我,此亦可为生机时,我再次认真的端倪向眼前这位天选之子号的轮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