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自从失去双脚后,整个人都神经兮兮的,有点风吹草动就立马缩起来。
到了夜晚更是夸张,整晚都缩在床角,将脸用被褥埋起来。
他牙齿打颤,口中只能说出一句话。
“不要……不要黑……不要黑……”
王麻刚进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叹了一口气,将桌上的油灯点燃,举起灯放在牛二面前。
“牛哥,牛哥,现在不黑了,现在不黑了……”
感觉到温暖的烛光,牛二才从将深埋下的头抬起。
“不黑……不黑了……不黑……”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跳动的烛火,露出痴痴的笑容。
王麻看着牛二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脚踝,和现在这副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当时背牛二下山时,村里唯一的大夫李神医大吃一惊。
指着浑身抽搐发抖的牛二,和他脚踝的伤口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怎么弄的,两只脚都没了!伤口这样齐整!”
挖别人坟的事情自然说不得,灰头土脸的王麻支吾道。
“我们在山上……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遮天幕的奇特早已深植每个西牛村人的心中,李神医并没有太惊讶。
他一边处理伤势一边啧啧赞叹,“不但伤口齐整,那不好的东西将牛二裸露出的皮肉经络咬合在一起,真是神奇的止血手段。”
“看来山上那东西只是想吃,并不想要你们的命啊,不然可撑不到这个时候。”
都是他们贪婪的贼心落得如此下场,听了李神医这话,王麻只得苦涩笑笑。
敷上止血疮药,包扎固定好之后,看到牛二王麻的状况,李神医又开了几副治魔魇的安神宁心的药。
拜谢完李神医,王麻摸了半天,只从全身摸出三枚铜钱。
“罢了。”李神医叹了口气,收下三枚铜钱。
“你两什么情况我也清楚,况且也才遭灾,乡里乡亲的,先赊着吧。”
王麻期期艾艾地再三拜谢了李神医,拉着依然沉浸在恐惧中抽搐发抖的牛二离开了李神医家。
“哎,这次赊了,下次买药又怎么办呢?”
王麻背着牛二,看着手中包好的草药长叹了一口气。
何不将背上这个累赘丢下?拿着这些药直接出村!
这念头滋生出来,就像水中的海藻般疯长。
是啊,牛哥现在只是个累赘,精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正常。
若是他一直不清醒,难道自己要被捆死,就这样照顾一个疯疯傻傻的人一辈子吗?
离开这个村子,自己不但不担账,还能寻找一片新天地!
他还年轻,还有得是力气,怎么都能过上好日子!
牛二这也算是自作自受,当时自己明明劝了他那么久,可他眼睛里只有钱。
若不是最后自己把他背下山,早都骨头渣都不剩了、
现在做到这个份上,他王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王麻越想,心中越畅快,要抛弃牛二的负罪感越来越少。
仿佛他的选择马上就能让他晦暗的人生得到解脱。
突然,一阵凉风传来,王麻牛二两人身着单薄,都打了个激灵。
“冷……冷……”
懵懂无知的牛二因为受凉抖得更厉害,他像只八爪鱼一样紧紧攀住王麻。
体温的暖意,也一点点传递。
王麻停住了脚步。
他想起,十几年前,有两个瘦骨嶙峋猴似的孩童,一起蜷在狗洞里。
小的那个说:“牛哥,我饿……”
大的那个说:“再喝点水就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