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蔓在堡中的居所就是一处两进的院子,所占地势较高,差不多能俯瞰整个坞堡,只是修筑得很简陋,远不如她在广陵的宅子。
一来当时条件有限、她手头上能用的钱几乎都拿去购置必需品了,仅筑堡时供所有人丁吃的粮食就靡费巨大,二来她也不看重这个,就连寻常女子特别在意的胭脂水粉、衣裳钗头这些物事,她也向来是应付应付就行,那条灰鼠皮的围脖,三年了都未曾换过,倒是用在弟弟妹妹们身上的开销,那是叫一个舍得。
此时围在院子前的黑压压一群人,其中还有不少妇人女眷。为首一个妙龄女子披貂皮大氅,穿一件赭红色交领宽袖衫,下裳一条桃红色长裙,脚踩高齿屐,头插金步摇,瓜子脸柳叶眉,五官生得也算标致,她立在一群侍女婆子的簇拥之中,一脸嫌恶的面对守在院门口的罗大有等人,身后的宋家人还在不断鼓噪,也有不少堡民围拢过来跟着起哄。
“把里头那脏女人赶出去!”
“对,咱们白鹭堡不是什么藏污纳垢的地方!”
“你们这么多男人守在这儿不觉得丢人吗?你们不觉得咱们还嫌丢人呢!”
“罗大有!你娘正托人给你说媳妇儿呢,你给一个脏女人看门你娘知道吗?谁家女子能嫁给你?”
罗大有脸红脖子粗的把那人骂了回去,可他们都是些精壮小伙,论嘴皮子完全不是对手,很快就被骂得回不了嘴,一帮人气得只能在门口干瞪眼,其中一个手持一条扁担的高瘦年青人还有些活泛,把矛头直指为首的那名女子。
“李玉嬛!采菱是宗主的人,跟在宗主身边有好几年了咱堡里谁不知道?她的事自有宗主为她作主、轮不到你们在这儿指摘!倒是你聚众生事就不怕宗主责罚吗!”
李玉嬛拿眼皮子夹了下他,手里抱着暖炉一付爱理不理的样子,身旁立刻有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把话接了过去:
“哟郑家侄子,做了两年学徒长本事了,敢这么和我们小姐说话?别说你一个孤子,就是你大伯在这儿也得规规矩矩和我们小姐行礼,懂吗?没教养的东西!”
“你……”被戳到痛处的年青人极力忍耐,“有理不怕说,难道你李氏的人就高人一等、就能胡作非为?这里是白鹭堡,不是你们李家!”
他这话说得极妙,罗大有等人立刻声援起来,周遭不少堡民也开始指指点点,那中年人噎得有点接不上来话,李玉嬛沉着脸哼了声,这时又有一个婆子冷言冷语道:
“别以为咱们不知道,郑叔和,你这两年一直和屋里那女人眉来眼去不清不楚的,你当然为她出头,再说了,谁知道你俩有没有行苟且之事!”
郑叔和大怒:“你放屁!”
那婆子环顾一圈,继续说着风凉话:“你爱怎么着那是你的事,只要郑家老不嫌丢脸,即便你要那脏女人给你生孩子咱们也管不着,可就是不能留在堡里,坏了咱们大家的风水,你们说是不是啊?”
多数看热闹的又开始点头,觉得婆子说的话不无道理,郑叔和关己则乱,原本他心里就不痛快,此刻更是怒火攻心,举起扁担就暴喝了声:
“看我打烂你这张臭嘴!”
李玉嬛冷笑着勾了勾手指,身后宋家的一群仆役帮闲撸起袖子就待动手,正此时却从院子里跑出来一个妇人,慌慌张张的喊道:
“不好啦不好啦,采菱姑娘上吊寻了短见!”
人群轰一声炸开了,罗大有大惊失色,郑叔和的扁担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悲呼了声:
“采菱————!”
夏蔓两手环抱在拾桃腰间,身子随着马背的起伏颠簸得快要散了架,她不断催促着拾桃快些再快些,后者咬着唇使劲夹紧马腹,不停抽打着坐骑,汗水把额际的碎发都濡湿了。
并骑在前开道的周卯和周庚一边打马一边大喊:“让开、快让开!宗主有急事回堡!”
风呜呜的响在耳畔,夏蔓双眸幽深的伏在拾桃背上,心里不住的默念:
……采菱,你千万别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