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来唤他的话,一定会比那个燦华更加深情款款。可是就算我再怎么想也得不来他的一声回应。我沮丧极了。
燦华不再出现在他周围的那一天,他又恢复到从前那种孑然独行的状态。
我明明清楚他此时肯定非常难过,也明明知道不应该这样,但喜悦的感情无论如何也收敛不住。我似乎听见有什么一下一下在我胸膛里回响,虚无的泪淌过我微笑着的没有实体的脸。
我没想到他居然向我这边看了,并且没有立刻移开视线,随后他缓缓地、淡淡地提起嘴角。天哪!真的不是我白日做梦,抑或恍惚间错看,那笑容是真真切切的,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吓呆了,尽管明白他也许看不见我,我仍然做贼心虚地躲进花里。
他竟然对这边笑了!我在花心中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捧着还带泪的脸傻傻地笑。
我明白他或许只是通过花朵想起了燦华,但现在,就现在,请让我不切实际地幻想他是看着我而笑的吧。
等我稍稍冷静下来,从花中探头探脑地露出一双眼睛去窥探时,他已经离开了。也是,这里没什么值得他停驻留恋的。瑶尘花又变不成琼花。
原本漂浮的心慢慢地降落下来。
那日我做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他远远地冲我笑,眉峰耸起,眼眸温柔如散不尽雾气的两汪碧水。我缩在花中看他缓慢却无比坚定地朝我走来,心如擂鼓。终于,他来到我面前,轻轻地捧起那朵浮在空中的花,对我说,他来带我离开。
我流着喜悦的泪刚要答应,却偏偏在此刻醒来,仿佛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就算在梦中我也不能拥有这一切。连痴心妄想也不该有。
有点心酸。
这次我再不能自欺欺人地自我安慰了。
我想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也好,一个时辰也罢,只要能在他身边,下一刻便要化为尘埃我也心甘情愿。
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最终我的愿望只有后半部分成了真,至于前半部分,连梦中都不再出现。
天母终于看厌了日日浮沉在她面前的瑶尘花,下令让仙奴全数拔了扔掉。
我不清楚下一个会出现在此处同样悲哀的幸运儿是谁,能待上几百年或是连短暂的花期都开不到谢幕。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我再无机会去见证。
被连根拔起时我仍旧浑浑噩噩,被随手扔在地上时心里也只出现了一丁点的遗憾。以后,我连看着他的机会也失去了。
我的同胞到底只比我争气一点,修出了隐约的人形,却没一个真正得道的。他们和我一样,随着花身的干枯,神识也将逐渐散去,再不留下一抹存在的痕迹。他们都哭哭啼啼的,唉,哭什么呢,我还想哭呢。
我打算静静地阖上眼慢慢去回想我这由暗恋构成绝大部分的悲哀花生,但就在闭眼前看到一个人,哦不,一个鬼朝我走来。那鬼一身惨白衣裳,白色高帽上写“天下太平”四个大字,笑嘻嘻的好模样,只是舌头伸得老长,应该是个吊死鬼。
这场景有些熟悉,让我猜一猜,他下句是不是要说,他会带我走?
跟我走吧,你该上路了。不料吊死鬼真的对我这般说道。
我愣了,反而问吊死鬼,我该去哪。
吊死鬼笑着悠闲地拖长调子回我,自然是去转世投胎,我不知也不管你去哪。
我更迷茫了:一团灵光何谈转世?我默然思索,也能明白。千百年间总会有几朵花天生便成精怪,虽然仅仅是具备神识的程度。若是它们死去,因为这样那样的机缘巧遇,会拥有独一无二的花魂,直接入世轮回。但这种情况罕见得几乎成了传说,想不到竟让我撞上了,真是傻人有傻福。
但我情愿将其归结为我对他的感情,强烈到足以触发奇迹。
我鼓足勇气对吊死鬼说,我不想入世轮回,你能送我去一个人身边吗?
我是地狱的无常,不是有求必应的神仙。不过听上去很有意思,你想去见谁,告诉我吧。
想不到这吊死鬼是个好说话的,我激动极了,如果我有呼吸的话,现在一定是急促的、几乎要呛死自己那般。我怯生生地说出那个挂在心尖许久的名字。
泷。
哦?好说话的无常先生看上去有一丝诧异,也许是没有想到这个答案。
我有些忐忑地看着无常先生,不行吗?也是,是我太过得意忘形,擅自要求了。
无妨,我又不是范无救那种不近人情的恶鬼。鬼差先生笑盈盈地抬袖拍在应该算是我天灵盖的地方,我便顿时向下沉去。
离无常先生应该已经很远了,但我还是听见他的声音对我说,花魂不比普通的灵魂,不经轮回淬炼在尘世中也不过几十年便会消散,望我善自珍重。
也许我是真的蠢吧。可是到了下辈子,也许我就会连他的一丝一毫都不记得了,那么我的存在便真的是个笑话了。
我突然想起,我还未结一颗通红晶亮的种子。
怀着一点遗憾,我阖上眼,渴望着一睁眼便能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