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招,只能撑得三招,那王宗主半步仙人,又岂是造化初窥撼动的了得。”周福海作实答了,额头却是汗珠尽起。
景帝站起身来,手扶着周福海的肩膀,拍了一拍,背手来回踱了几步,停住身形,手指着龙椅问道:“福海啊,你看这太子殿下,可坐得稳这张椅子?”
周福海慌了,赶忙跪下,汗珠已是顺着额头淌了下来。
“皇上,奴才不过是区区阉人,承蒙皇上厚爱,方得机会近前伺候,怎敢妄议朝政呐皇上。”
“哼!你不敢?莫不是在这不说,去王相家说罢?”景帝眼神上下一扫,如那利刃一般割开了周福海的窍门要害,自己却若无其事地拿起桌上一本奏折翻阅着。
“皇上,老奴该死,老奴该死。这退亲一事,却并非王相所托。”周福海连磕带跪,已是慌张不已。
“不是王相,又能是谁?此事只关袁王两家,福海啊,你莫不是真当朕老糊涂了罢?”景帝言语虽缓,面上却是杀意初现。
“皇上,皇上,福海不敢欺君呐,皇上,这人福海却也是不敢说。怕皇上您……怪罪那。”周福海浑身发抖,知晓自己生死已在一线之间。
“如实说来,可赦你无罪,倘若有半字虚言,后果如何,自己思量吧。”景帝将那奏折一甩,轻轻撇他一眼。
“是,是那安王殿下所托呀!皇上!”周福海答完埋下头去,再不敢抬起头来。
“哦?竟是浩岳所托?”景帝踱步走向殿门,眉头紧锁。
长廊外的天下是如此的绚烂多彩,而他自己,却感受到了从未体会的乏力。
当年也是于此,战鼓声震如雷传入宫中,文武百官慌乱,那时身边,却至少还有一位袁逸云,如那定海神针一般平息了滔天漩涡。
现如今,还有谁能用呢?
东莱城相府
相府门前,最后一抹余晖洒落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两只石狮健硕威武,蹲立在侧,描金的匾额横悬在雕花繁絮的门头,黄字黑底,自生威严,中东西三条廊道于大门处笔直延伸,过大殿正殿,直通绿树成荫的后花园。园内亭台楼阁连绵,假山花池满目,直叫人望而兴叹。
这便是东莱国宰相王之曦的府邸,亦是三槐王氏五朝重臣的象征。
街边一位小童,手里拿着糖葫芦,瞪大了眼珠东张西望,嘴里念着打油诗:
“朱门金殿琉璃瓦,
玉砌雕阑景如画。
荣华富贵承五世,
不是寻常百姓家。”
却听得一阵马蹄声达达而来,也不避让路途贩夫,整条街是人仰马翻,那带娃的挑夫看见,赶紧将孩子一把拽到了路边。
骑马之人长吁一声,将马停在了相府门口,两边的府兵赶忙上前接过缰绳,那高个儿寒暄道:“二少爷回来啦?今次猎着几只马鹿呀?”
王家二少爷却是不答,背着箭篓面有怒色,径直顺着东廊往后花园去了。
片刻,后头两位家丁方才拍马赶到,却也不敢言语,对着门口府兵直摇头。
二少爷疾步如风,到得晋元斋脚步一停,双掌推开门去,却见王相正与一位官员议事,他竟不避讳,愤愤地叫嚷道:“爹,那边天穹实在是欺人太甚!”说着取下箭篓就地甩了下去。
“二公子何故与那皇长孙起了争执?气成这个样子?”那议事官员,显是王相心腹,放下手中茶碗好奇问道。
“何少卿,你且评评这个理,那猎场原是我带人先去,不多时那边天穹带着金吾卫也来了,说好的各分南北围猎,老孙放了细狗好不容易围住一只母鹿,正欲射杀之时,那边天穹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把扯住弓弦下了我的箭,说什么立冬将近,断树杀兽非其时也,他人多势众,我也懒得争辩,便往另一头去寻狡兔。”二公子一路奔波,说了一通实在口渴,就手拿了杯茶喝了起来。
“后来如何?”何少卿抬眼问道。
“后来寻着狡兔窝,竟也叫我放了,我气不过,顶了两句,那金吾卫竟然下了老孙他俩的弓矢,还把细狗尽数牵走,那边天穹还拿马鞭指着我取笑,说这西林猎场莫非我王家也想染指不成?言罢便让金吾卫撵我们出去!我王瑾宣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等腌臜气!”
王瑾宣说着,那拳头已是狠狠握紧,手臂青筋暴起,冲着何少卿挥拳续道:“他不过是区区九品武夫,若不是忌惮他身份,真想卸了他的双腿,吊到林中诱狼。”
“赶紧下去吧,丢人现眼的东西!”王相皱皱眉,不耐烦道。
“爹,这事就这么算了?”王瑾宣咬着牙关,很是不满。
“你想怎么办?把你绑了送到东宫去,再让太子殿下训斥一顿?”王相将那茶盖一扣,呵斥道:“以后见着皇长孙,绕行便是,这东莱十三府州,你就非得跑他身边现眼?”
“躲躲躲,我往哪里躲,莫非让你弃了这相府,滚回三槐老家,你也答应么?”王瑾宣红了眼,竟不管不顾把糊涂话骂了出来,言罢心下又害怕,捡起箭篓夺门而去。
“逆子!你往哪里去,再给我生事老子禁足你半年!”王相看着背影骂道。
“不用你管,我找小姑爷评理去!”王瑾宣走得急,头也不回应道。
“这是找侍王殿下诉苦去了?”何少卿笑着说道。
“就那点出息,接着说正事吧。”王相转过头,手点着桌子。
“安王那边意思是尽快安排,说天宇那孩子,还就看上你家昭仪了,不然以他的身份,侧福晋怕是都好几个啦。”何少卿说着笑了,堂堂一国少卿,此刻面色阿谀竟像个媒人。
“袁家这边,不好交待呀。”王相面露难色。
“那珠子给他便是,藏在府中,也不曾见您使上一回。后头需要,再去借回也不难呀。”何少卿嘴说着借,那面色却是阴邪,王相一眼便知晓其深意,从那破落袁家手中夺回宝物,确实不难。
“这可是太子把柄,如此就手予人,就怕以后误了大事呀。”王相沉吟道。
“此刻搭不上安王,才是误了大事呢!”何少卿敲桌提醒道。
“唉!”王相长叹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窗外,天色已是渐渐黑了,那蝙蝠扑腾着翅膀到处招摇,仿佛阴影中放肆的狂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