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妈忙把田梦身上的碎发拿毛巾拍打掉,她也知道,没什么好剪的了。
爷爷见到田梦不高兴的样子,说:“头发会长长的嘛。”
爸爸也说:“剪了好,剪了清爽。”
他们越是这样说,田梦就知道,这是个超级丑的发型。
爸爸催促着妈妈:“收拾一下就吃晚饭了。”
饭桌上,爸爸还憋着笑意,母亲用手臂碰了碰父亲,他俩对视一眼,又忍不住笑了出来,田梦的泪水从脸上默默地往下流,田梦知道,她为了不让自己嚎啕大哭已经很努力了,一桌子人为了不大笑出声也很努力了。
后来,田梦知道了,那是她母亲大人第一次给人理发呢。田梦顶着那个发型,小心翼翼地过了好长一段日子,很怕别人问起她的头发。
路过吕伯伯的小店门前,吕伯伯就会问:“小田梦,你的头发谁给你剪的啊?怪整齐的,像朵蘑菇。”
田梦就会咬牙切齿,“我妈给我剪的”,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走。
有了同年时期惨痛的理发经历,在往后的日子里,每每到理发的时候,田梦一定会为自己的头发据理力争,若是对头发有一点点别的要求,一定会去理发店,不过像修剪长短这样的小剪,田梦也是可以交给母亲的,一旦发现剪得不对,她一定会马上罢剪。
女孩子从小就爱美,更何况到了在意外貌的年龄呢,这次理发,一定要先达成协议,才能让梦妈动手剪。
梦妈看着田梦:“这长度太长了,把眼睛都遮住了,怎么看东西。”
田梦撅着嘴,道:“我看得到。”
梦妈苦口婆心:“剪到眉毛上面,薄薄的一层才好看,这像个什么样子。”
田梦不以为然:“你又不懂,这叫时尚。”
梦妈可能确实不懂:“眼睛都遮完了,就叫时尚?!”
田梦有点不耐烦:“哎呀,我们班很多女生都留这样的发型的。”
“别人留你就留啊?剪到眉毛上面就行,遮住眼睛就不行。”
田梦就知道,自己对头发的处理权不多,但仍会坚持自己的想法,“那就剪斜的吧,像这样”。说着又比划了头发的长度。
梦妈开始一脸严肃:“一个发型遮两只眼睛,一个发型遮一只眼睛,有啥好看的?”
田梦现在又清楚一件事,这两种发型是入不了母亲大人的法眼了,仍要表达自己的不满:“大家都能留这样的发型,为什么就我不能留?”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头发那么长,眼睛都遮住了,容易近视。”
“哪那么容易近视,我不会的,那我出去剪。”
“出去剪也不是不行,头发不能遮住任何一只眼睛,刘海必须在眉毛上面,不然你要是瞎剪,回来零花钱减半,压岁钱没收。”
田梦生气:“你讲不讲道理,这是我的头发。”
“你的头发又怎么样?你都是我生的。”
田梦真是哭笑不得,“那我不剪了”。怒气冲冲,扯下围裙,回到房间。
梦妈重新整理工具,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久久。
田梦自此知道,潮流这东西,跟自己是没什么关系了,她不能引领潮流,甚至不能跟上潮流,更说不上被潮流裹挟,最多算是偶尔触碰到潮流。
回到校园,有的男生的发型渐渐夸张了起来,原本齐肩长发并没有多么惹人注意,直到出现了爆炸式发型。第一个爆炸式发型出现的时候,同学们都很兴奋,呼朋引伴,到那个同学所在的教室去细细观赏,认真询问。“头发在哪里做的?”“用的什么技术?”“怎么洗头啊?”“怎么保养?”不到半天时间,那位造型夸张的同学在全校已经颇有名气了,姓甚名谁、家庭住址、兴趣爱好等基本情况可以说了解得一清二楚了。
有第一个出现,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到了第二天,爆炸头已经不算多么别致的潮流了,像鸡冠的,像帽子的出现了,同学们欢呼着跑过去,小心地摸着头发,重复着那些一模一样的问题,田梦只跟上去看了一次,见到周围的人太多了,便不愿往人堆里挤。关于那些有名的发型的故事,她大多从杨清荷和魏薇嘴里得知。
到了第三天,鸡冠和帽子已经落伍了,几个五颜六色和奇形怪状的发型一出现,就吸引了全部的目光,潮流的更新换代实在太快,田梦已经不想去打听这些热闹了,但仍有人乐此不疲。
好景不长,学校在接下来的星期一升旗仪式上着重批判了校园中凭空出现的歪风邪气,重新规范了校园仪容仪表,并且请了两个理发师,在体育部的休息室里为发型不合格的同学理发,按班级排着时间表,排到哪个班,德育主任和班主任会把发型不过关的同学一同护送到休息室。
趁着周末刚刚做了发型的同学真是叫苦连天,已经出过风头的同学倒是很坦然,郁闷的是那一批留着齐刘海和斜刘海的女生,剩下的充当着本次潮流的看客,当看到理成寸头的男生们,和被剪成高高刘海的女生们登场,那些没有跟风的同学,只会暗自庆幸,“幸好,没被拉出去理发”。
杀马特于各处兴起,诉说着对主流文化的反抗,彰显着时代的新个性,二十六中的学生们只能远远欣赏了。他们并不懊恼,他们总能在暗淡无光的日子里,找到熠熠生辉的乐子。
课间时间是真正属于同学们的,杨清荷抱着一个大大的活页本子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说:“请同学们帮忙写下同学录,一人一张,魏薇上来帮我发一下。”魏薇走上前去。
骆时安说:“这还没毕业呢,写这个太早了吧?”
杨清荷看着骆时安,微微扬起下巴,“你懂什么呀?毕业哪有时间写同学录,再说,早点写的话,我可以把大头贴和照片贴上面啊。”
覃知瑶听了,说:“有道理啊,早知道让你帮我也带一本了。”
杨清荷一边发同学录,一边说:“校门外的文具店就有卖的,买起来很方便。”
“我出不去,你中午出校门,帮我带一本吧。”
“也可以啊,就是不知道你要什么样式的。”
“都可以,你的审美我相信的。”
还有些同学也需要杨清荷帮忙带同学录的,魏薇帮忙收了钱,把名字记在了便签纸上。
田梦看了看同学录,举手问道:“血型也需要写吗?”
杨清荷说:“能写的就写吧。”
田梦拿起笔来,边写边说:“我不知道自己的血型哎。”
骆时安诧异:“不会吧,还有人不知道自己血型的啊?”
田梦道:“我从来没问过,也没关心过这个啊,怎么会知道。”
“那你爸妈是什么血型,我帮你推一下,你大概是什么血型。”
“推谁不会推啊,我爸妈的血型我也不知道啊。”
“那你住院医生没告诉你血型吗?”
“没有,医生没说,我也没问。”
骆时安终于放弃了这个话题,感叹道:“也是绝了。”
杨清荷拍了拍手,大家抬起头来,只听她说:“大家能写的就写吧,不能写的空着也行,最迟星期五给我。”说完走下了讲台。
田梦举起同学录:“我觉得我不知道的挺多的,星座是什么东西?”
魏薇叫住田梦,甩过一本杂志,田梦接住,说:“星座都不知道,你看看这本杂志吧。”
不止田梦,很多同学也是第一次听说星座,一本杂志放在田梦桌上,围过来一圈的人,大家都研究起星座来。
骆时安跑过来扯着书看了一眼,“我是处女座”,随着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骆时安看过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田梦护住书,说:“别抢别抢,我第一个,接龙。”
覃知瑶第二,谢思南第三,骆时安第四......大家排队等书。
田梦是摩羯座,她细细研究这本杂志,什么星座性格,星座运势,星盘解读等等,还大有学问的样子。扭过头来对唐宛婷说:“这个星座性格,挺准的哦,什么乐于助人,有责任感,脚踏实地,这些都是说的我嘛,你生日多久?我看看你什么座的。”
唐宛婷拉住书的另一端,凑上前来:“我看看,六月八号,双子座。”
田梦看着杂志,轻声细语:“好奇心强,双子座拥有一颗强大的好奇心,喜欢不断去探索新鲜事物,勇于尝试,勇于挑战,是非常大胆的星座,不断改变,胆大心细,随性健忘,缺乏安全感,害怕孤独的双子座,渴望被朋友包围的感觉……”
田梦觉得前面的描述还是准确的,她眼中的唐宛婷,就是大胆的,但后面的好像也不太准。她不觉得唐宛婷是害怕孤独的,她眼中的唐宛婷大胆随性,来去自如,没有什么是她必须在意的,也没什么是值得她在意的,至于朋友嘛,大部分女生,喜欢成群结队,但唐宛婷不一样,她有人陪的时候自在,没人陪的时候也自在,田梦有时也弄不懂她,有时有活动不想落下她,喊她一起去,她不想去,也是会拒绝的,她是如风般自由的女子啊,怎么会害怕孤独。
田梦问:“你觉得这个准吗?”
唐宛婷点了点头:“蛮准的。”
“啊?!”田梦心想,准个鸟准。
覃知瑶转过头来:“田梦,看快一点,我也想看看我的准不准。”
田梦虽然没有把整本书看完,但也并不着急着看,她把星座看过,就递给覃知瑶:“你先看吧,我先写同学录。”
一群人围着覃知瑶,覃知瑶找到自己的星座看了一遍:“真的挺准的,我就是这样的人,骆时安,你是完美主义者吗?”
覃知瑶扬着杂志,骆时安看着说:“我是啊,我看看这说的……也太准了吧。”
“啊?!你是这样的人吗?”
覃知瑶不信,田梦也不信,周围的人都不信。
“谢思南是完美主义我倒是承认,你是哪门子完美主义?”覃知瑶短短两句,赢得了周围人的赞同。
“只能说,你不懂哥。”骆时安摇着头,尽显知音难觅的无奈。
是啊,要论完美主义,谁能超过谢思南,她在学习上那股子认真的劲,她在班级管理上那追求细节的态度,就连她的每页教材,都是完美的。而骆时安是那种文科类学科从来不认真学,就喜欢学理科,什么活动也爱参加,游戏玩得昏天黑地,一考试,他还名列前茅,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人。
这样一来,大家对星座更感兴趣了。
“我看看……”“我看看……”“我看看……”
看完后,每个人看自己的都觉得很准,看别人的都觉得没那么准。这种神奇的魔力,让星座这股风刮了很久。
时不时有女生扬起自己手腕的粉水晶串:“这个月我的幸运色是粉色哦。”
也有大胆的男同学会在讲台上问:“有没有狮子和白羊的女生啊?”
有个女生慢悠悠举起手来:“我狮子,什么事啊?”
男生眨着他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和我很配哦。”
这时所有女生就会发出:“咦~去你的!”的倒彩声。狮子女默默走上讲台,薅住射手男的衣服,一巴掌又一巴掌拍在男生脑袋上:“我让你配!我让你配!”男生只得拼命挣扎着逃窜,不敢造次。
台下的男同胞们看了,只得感叹:“哥们,真勇啊!”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潮流,这些潮流风尚,不知从何开始,也不知何时结束,更不知这股风会吹向何处。人们喜欢新鲜的东西,仿佛这些东西能给枯燥无味的平凡生活带来别样滋味。有的潮流是曾经已经有的,而现在重新出现,它会有全新的名字;有些潮流如昙花一现,永远消失在岁月长河中,不复再见。不过,你永远可以活在自己的节奏中而不必追逐潮流,毕竟,不是所有潮流都值得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