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它寄生并使用的,毕意是动物的大脑——如果我是它的话,肯定先让一只寄主逃跑,再将剩下的作为筹码压上赌桌;而不是倾巢而出,包围猎物,尤其在猎人与猎物尚未明确之时,我知道我笑了,嘴角或许勾出一个嘲笑的弧度,那只鹿重又爬了上来,出现在了我空中侧滚翻即将的落脚点附近。于是我顺势轻盈地踩在它的头上,借着惯性势大力沉将它踹翻在地,脑浆溅染了我的裤脚。
大雨的势头没那么大了。天空在杉林的间隙中由阴暗变回了灰蒙。雨丝依旧飘落,灵逸如刚落地的我。
我在地上溅起半米高的浊浪,浪花尚未落下,死鹿已被我踹回坑中。积水漾起波纹,流泻向坑缘,反映出扭曲的倒影。我看见闪烁的银光在半空拉长回落,匹练般的灰狼模糊在了这浪花之后,光与影交织在我的身周。
一刹那间我三面受敌,九只狼,两只鹿还有继续等待时机、准备一击必杀的虎。
那只撞了树的狼领先于另外几只以刁钻的角度向我袭来,它身后的同伴路径严密,封锁了每一处空间;两只鹿沿坑缘小跑着逼进,迁回包抄让我别无选择;那只先前觉察到的虎不知埋伏在何处,但我大致猜测了出来——
太明显了,既然一直将我向坑里逼,那么伏击一定在那里。
然而我自岿然不动。我将固定在袖口腕内的注射器一推,用周牧的噬菌体2613“牧者”感染我的“殖生“。同时我对自50min前开始一直疯狂增殖的“殖生“下了令。
于是潜伏在地层中的菌丝,全部涌上了地面。
只见崎形的尖刺破开积水猛得穿出,从各个方向捅向狼身,没能破开皮毛却猛得炸成了粉尘。这没能拖慢围来的那些家伙,但伏笔已经埋下,最后的爆发会一鸣惊人。
殖生在地表的菌丝徒然间增厚,在刹那形成了细密的菌毯。它顺着积水重又攀上我的裤角,在我的体表扩展成淡灰色蛛网状的菌丝,一直漫延上我的左颊。我凭此解开了它的基因锁,SS+的属性将一览无余;同时“牧者“悄然间漫延,通过逆转录在“殖生“的胞间插入临时的基因,为我提供额外的助力。
我已经感受到了,左颊因此而麻木。菌毯刹那间又叠高,绊住了向我冲锋的狼匹。菌丝如触手般抽打在了它们体表,将它们鞭打在地,随后如铁链般箍住,又被即刻挣开——无所谓,一秒足矣。
我后退一步,踩在了坑缘,看菌毯将两只鹿掀下泥坑,看几匹狼挣脱菌丝,却又瘫倒在地——蓝环章鱼素,周牧的噬菌体,起了作用。
我的“殖生“源源不断地分泌着植入基因所对应的这种致命的蛋白,每秒都在生产足以毒死非洲象的剂量,眨眼间麻痹这群牲畜——从骨骼肌到心肌及呼吸肌,它们即将窒息而亡。毒素通过黑曲霉所在的伤口直浸入骨髓深处,深入到每一个细胞,终止了有氧呼吸的进行——这对需氧生物是致命的,对我和“殖生“则不然。
无数的ATP由“殖生“输入我的体内供能,因此我放任蓝环章鱼素感染我的身体。我放任那匹一马当先的狼向我发起冲锋,只是放倒了它身后的八只同伴。
我在被彻底麻痹之前侧移一步,让它扑了个空,一下子摔下了深坑。
坑下正是那只虎,埋伏着对地面上豪不知情。看来“黑曲霉“的集体智慧没我想得那么发达,应该是依靠信息素来维持,寄生应只是SS级,不会更高,我的判断无误。那匹狼与虎撞了个满怀,后者正困惑而震惊,始料未及。
于是我用最后的力气打了个响指,让“殖生“的菌丝将我搀扶。“殖生“接到了我的命令,在那匹狼坠下深坑的同时溢出了它的体表。
大衣的湿冷随我的神经麻木而一点点被屏蔽。殖生迅速增殖成枝状架住我的两腋。无限增殖的菌丝在此刻达到了临界点,猛得撑破那匹狼的皮肤,炸裂开来。
于是我慢慢倾斜重心移上支架,压得“殖生“几乎不堪重负。
我弓着身,意识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中迟钝,已经进入了虚弱态——无妨,以“殖生“的属性,我半个小时就能恢复过来。
但精明的猎手总不会放过绝佳的机会。尽管我已陷入了迟钝,但还是立即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脚步由远及近警惕地靠近。
我的眼皮因毒素之故而无力撑开,而且我怀疑即使睁大了眼,我的视锥细胞也无力对光线作出反应。但我知道那是最后的狼王,它最后的筹码,用来搏倒赌桌旁手中无牌的我——它所寄生并使用的,毕竟是动物的大脑。
我的身体已无力移动,在潮湿的细雨中静立着任人宰割。我的思维在毒素的作用下变得迟钝,“殖生“也因此大大降低了活性。
它终究把最后的等码压上了赌桌,毕竟看不出有什么风险,我已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候,而搏倒我收获颇丰——只要一次接触,寄生了我,它便大获全胜。
它有信心在被毒素撂倒前做到这一切,于是狼王在二十米之外开始向我冲锋。
我确实是无力再作什么对策,只能静立着等待它通临;支援远在天边,而此时我只能依靠孱弱且不能移动的自己——已经进入了决胜局,有一方要赢了。
于是我引爆了先前埋下的伏笔,继续以计划的下一步。
只见得,弥漫于细密雨雾中的孢子猛得开绽,几乎是一个瞬间形成了天罗地网般的菌丝,带有露的珠润、雨的晶莹、雾的缥渺、雷的迅急、雪的纯粹,将狼王猛得裹了进去,一如淡灰色的蛛网。
那崎形的菌刺实际上是我的孢体,炸裂后将孢子撒上漫天以促繁殖。我以自己作饵,料定它会将最后的筹码压上赌桌,以设立了这么一个局——我嘲笑它,我清晰地知道,它所寄生并使用的,毕竟是动物的大脑。
它不管不顾向我继续冲锋,似是已知晓,早就没有回头路了——它与我间只能留下一个。
它的这份果决,没有犹豫,倒是让我有些欣赏。可惜意志不决定胜负,只有智力,才是衡量一切的标准;而在这方面它输得一塌糊涂。
我的“殖生“罩住了这最后的狼王,它也确实不负狼王的名号:更快、更强壮、更智慧。
它裹在“殖生“的菌网中,任“殖生“在它的体表增殖覆盖,直至细密的菌丝与地面相接绊住了它的腿。它向我冲锋,速度肉眼可见地变慢,到了最后臃肿的身体每迈出一步都要喘一口粗气。
比手掌更厚的菌毯覆盖了它,它挣扎着才冲至我的身前,吃力地露出獠牙,狰狞变成了滑稽。蓝环章鱼素同时发挥作用,它也到了尽头。
它吃力地将头前伸,菌毯一点点覆盖了它最后裸露的部分;它的双眼被菌丝遮掩,最终整个化作了雕塑——庄严、肃穆、淡灰的一匹狼,屹立不倒。
它将头送到了我面前。于是我让菌丝牵动我的手。我将手掌按在了它的额头,一切就此定格为永恒。
据伊染所言,四个小时后,她带着清理者小队找到休克的我时,方圆一公里都是淡灰的菌网,挂着露珠在半空中于阳光下晶莹。他们费尽力气清除菌毯和悬于树梢的菌丝来到我旁时,我的身体被菌丝悬挂几近跌倒、右手一动不动,捺着一具骸骨——“殖生“分泌的消化酶残留于上,吃得极干净,没有一丝一毫的残余。
他们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正大快朵顾的“殖生“嘴边抢下了最后半具鹿尸,几乎灭绝的黑曲霉正蜷缩其中,瑟瑟而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