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为了回应这名弟子,芥子内,这只应出现在画卷上的一幕稍纵即逝,下一刻,崔昭与韩宗羡二人眉心的蛇瞳同时亮了起来。
那是海量澎湃灵气钻入眉心的征兆。
随即平静的水面骤起一湍涡流,涡流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猛,若是目力惊人者,定可发现在涡流深处有黑白二色的气流纠缠绞索在一起,形成一眼狂暴的气旋,将靛蓝色明鉴一样的湖面搅成满滩晶莹的碎片。
紧接着,整个湖面震颤起来,水流被黑白气旋拉扯着拽向空中,在高空中疾速旋舞起来,湖泊的水位急剧下降,同时一个巨大的水龙卷在二人之间的水面上缓缓升起。
如此玄奇的一幕,令广场上无数弟子都看呆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有一名弟子失声喃喃。
大殿之上,邢有涯眉目微凝,而他身旁的松垮老头身子不知何时又坐直了,盯着芥子的浑浊眼眸竟然透出熠熠的神采来。
不同于弟子们的迷茫恍惚,大殿之上的两位筑基自然瞧出来芥子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方才那波惊天动地的对撞中,崔昭与韩宗羡二人的兽灵身躯双双撞碎,一同回退到它们原本的气流状态。
而现在,这两条蛇哪怕没有了躯体,象征着它们精魂的气流仍然在捉对厮杀!
一来,这两只兽灵感受到了各自主人的意志,二来,它们自己也杀出了恣睢的戾气。
观这水龙卷的通天之象,这二者之间,已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钱德华大腿上的老猴突然竖立起了身子,熟练地攀上了钱德华的肩膀,兴致勃勃地注视着芥子,此刻这老猴精神抖擞,全然不见先前刚睡醒时的颓靡样。
钱德华摆正了身子,好让老猴站得更惬意,随后他向着芥子看了一阵,突然乐了:“徒儿,你别说,这景象,意外地跟你那式瞎捣鼓出来的成名术法很相像。”
张庆看着钱德华上咧的嘴角,笑了笑:“师尊说的是,我还记得第一次使出沧溟龙卷时,差点把您养的那笼蟋蟀给惊出来呢。”
“哈哈。”钱德华当时虽未在场,但也从旁人口中说起过自己徒弟风光无限的样子,不禁笑得拍了拍大腿。
荡北海,击坤舆,蛟龙拔浪沧溟卷,山倾惊碎仙人眠,当初在玄武山此术一经问世,不知惊掉了三宗修士多少人的下巴。
笑着笑着,钱德华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藏在暗处的东西硌痛了,他仔细检索了一下这莫名硌痛感的来源,眼角的笑纹逐渐消隐,记忆的潮水中逐渐浮现出一个漆黑的,模糊的轮廓——那是一座欲接天幕的巍峨高山。
它像是一个高高的巨人,从云端俯视着钱德华。
玄武山……玄武山……
这三个字如同一把尖锐的锥子把这团裹着美好过往的泡沫扎得粉碎,他的眼睛出神地盯着芥子看了一阵,魂飞了出去。
“师尊,您这是怎么了?”张庆疑惑地看着前一秒还无比畅怀的老人。
钱德华眨了下浑浊的眼睛,回过神来,目视着前方,缓缓吸了口气,淡淡地笑了两声:“没事。”
张庆目中掠过一丝疑窦,钱德华不愿多说,他便不会多问,只是默默陪同在师尊的圈椅旁边,观看着芥子中崔昭与韩宗羡难舍难分的对决。
晴朗的天际不知何时飘来一朵同样缄默的云,将太阳挡住,给整片广场投下一大片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