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状。
沉敛,隐忍,直至白蛇冒头的那一刻,它听到源自韩宗羡的一声厉喝——
“给我上!!!”
声音爆出的同时,它眸中凶光炽盛,身形利镞般洞穿茫茫碧波,一股荡海拔山的力量从它身体每一寸血肉里迸发出来,与悍然来临的白蛇撞在一起。
“轰嗵——”
方寸芥子声崩,万顷明波碾碎!
潋滟水光好似无数眠龙惊觉,嘶吼着,咆哮着,弥布整片芥子,于是广场上所有弟子的视线都被芥子内炸开的遮天水幕截断。
一时间,芥子内的光景再看不真切,这个晶莹剔透的圆珠生生被变成一颗水球,灿金的阳光下,向外折射出斑斓的辉光。
他们讷然地盯着发生在眼前这一幕,下巴像闭不上一样耷着,脸上的神情因为持续的震撼而显现出一份返璞归真的空白来。
饶是被其兄长带着培养出一番不俗眼界的赵启也失了神。
如此瑰丽,如此绚烂的斗法画面,他生平仅见,连赵启自己都没察觉出,这一幕已经永远烙在了他的心生中,成为他这一生挥之不去的画面。
或许,多年后的某一天,他偶然回想起浩然宗倾塌的山门时,会痴痴地记起这个阳光有些灼眼的午后,记起这场浩然宗建宗以来,杂役弟子中最为华丽的术斗。
同一时间,站在大殿之上的张庆也紧紧注视着芥子,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落寞。在他身后,六位内门的目光或深或浅,都有震动。
在张庆身侧,两位老人亦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芥子内的水幕,二老的阅历摆在这里,不会像台下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准外门一样失态,但此时此刻,他们心绪也是难以遏制地起了层轩然大波。
互相对视一眼后,钱德华将眼底的惊愕掩藏,他那不知何时坐直的身子再度靠回圈椅上:“难以想象,这竟会是两个杂役弟子打出来的动静。”
“确实,这股碰撞产生的波动,已经无限逼近炼气四层。”邢有涯一边将附在耳上的灵气薄膜撤去,一边语气难掩惊叹地说道,霜白的胡须微微抖动,映出其心境泛起的层层涟漪,“你知道我看着这两人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在想什么?”
“我宗继涂明山与庄秦川之后,又冉冉升起两颗骄阳啊。”邢有涯大笑。
这笑声明朗开怀,搅入了钱德华怀里的老猴耳中,这老猴在钱德华的大腿上蛄蛹了一下,醒了。
老猴睁着迷瞪的双眼,看起来还没睡够,它顶着满身稀疏蓬乱的毛发发了一会儿懵,随后“吱吱”地指着邢有涯叫了几声,像是在呵斥。
邢有涯脸色一僵,笑声戛然而止。
钱德华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快憋不住的嘴角把持住,随后眼观鼻鼻观心地咳了两声:“你看你笑的那样,把咱猴老给吵醒了吧?可得给老人家把气消了。”
老猴对钱德华的话语相当满意地,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了一眼这个黄脸老头,随后偏过头瞪着邢有涯,一幅“你说怎么办吧”的神情。
“哎哟。”邢有涯揉揉眉心,有些心累地叹了口气,好声好气道,“猴老,我也不是有意的,我这是在为咱们宗门高兴啊,宗门有后起之秀诞生,您瞅瞅值不值得高兴。”
说着,他伸手指向着广场中央的芥子。
此时芥子内炸散向天际的水幕已化作点点雨滴洒落下来,这些雨水将薄纱般的白雾轻轻褪去,又在宝蓝色的湖面上点开朵朵水花。
两道人影似是被画上去的,静立在各自岛屿上,道袍飘飞,隔湖对望。
那蓦然回头的老猴本来只是随意一瞥,但就这一瞥,它的目光像是在芥子上牢牢生了根,再也不动了。
同样在此刻,能容纳千余人的广场上,众弟子见到阻挡视线的水幕终于消散,一个个心痒难耐地向芥子内投去视线。
百余人的目光看着那静静对峙的两人,鸦雀无声,良久,终于有一名弟子困惑出声:
“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