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讶然,上下打量牛郎,见牛郎不卑不亢,虽然衣着简朴,却干净整洁。他心道:莫不是个有仙缘的?现在找徒弟可太难了!一是人心浮躁,求道之人日益稀少;二是天材地宝消耗得厉害,保证不了弟子成功位列仙班。
读书人手背后掐算了一下,心道:奇了怪了!这牧童是早殇命数,又有峰回路转之运,仙缘慧根齐聚,妖气魔气缠绕。天底下哪有这么乱七八遭的命数?惭愧惭愧,定是我功力不济。我可别趟这趟浑水。
读书人道:“多谢小友。”说罢便自去了。
牛郎赶着老牛往家走,等将牛带回牛棚,牛郎的嫂嫂马氏早在牛棚里等。她抓了一把炒豆,不停往嘴里吃。
牛郎愣了一下,道:“嫂嫂怎来这里了?”
马氏是来查看牛郎有没有私自藏牛粪的。
马氏道:“你倒勤勉,把牛棚打扫得干净。你勤劳不往正地方用,不去放牛,回来作甚?”
牛郎望望下雨的天,道:“黄牛淋多雨怕要生病。”
马氏条件反射地张嘴想骂,不曾想她吃了一嘴豆,恰好有一颗卡住了她的喉咙。当下马氏进气进不去,出气出不来,一张刻薄脸憋成了紫茄子。
牛郎来不及多想,跑到马氏身后,立刻施展海姆立克急救法。
马氏连遭撞击,吐出炒豆,转过身一把推开牛郎,又羞又怒:“腌臜的小崽子!你乘人之危吗?”
牛郎气得差点吐血。他也再懒得解释“嫂溺,援之以手”的典故。
因为仔细想想,他现在身单力薄,年龄又小。就算与哥哥分家,分到半亩荒田,他能开荒吗?他能扶犁吗?他去做生意,能打过强盗吗?即使他想干点专业对口的,去当个兽医,谁敢让他一个毛头小子给自家大牲口看病?
于是牛郎不再恼。
牛郎拱了拱手:“唐突嫂嫂了。”
马氏落荒而走。
牛郎便一直轧草料直到深夜。当然把牛粪也藏藏好。
月明星稀,三更时天色如同日暮。牛棚外半缕风丝儿也无。有点反常。
春天的夜依旧有些凉。
牛郎靠着老黄牛和衣而睡。朦朦胧胧间,他忽然听见有个低沉的声音在说话。
“喂,醒醒。”
牛郎睁眼环顾四周,也没有人来牛棚,他正要闭眼,又听到说话声。
“你往哪里瞧?我在这呢!”
牛郎揉揉眼睛,吓得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倒退数步:“卧槽!”
老黄牛说话了!
牛郎退到墙边,抓起了四齿木粪叉。
“小子莫怕。老牛我不是坏人。”老黄头摇头晃脑,还真有点人模样。
牛郎道:“前辈,我与你没仇没怨。我们整天待在一起,养条小狗也有感情了。您不至于把我吃了吧?”
“说得什么话?我吃你?”老黄牛嗤之以鼻,道:“老牛是天上金牛星宿,下凡来此,是要送你一场大造化!”
“不感兴趣,谢谢。”
“对喽!这场造化那可是……啊?啥?你不感兴趣?”
牛郎撇撇嘴。开玩笑。重金求子,彩票中奖,私募基金……牛郎以前见得多了。要是牛郎有手机的话,现在他手机上的反诈程序就得响警报。
牛郎竖起手掌道:“牛前辈,架空历史突然变成神话修真,我现在三观有点被冲击到了,需要缓一缓。您看您就回吧。兴许过一会我就梦醒了。”
黄牛郁闷道:“我回哪去啊?能回我不回?小子,我是来帮你的啊!这样,你别急着拒绝,你先听听你将要获得的造化。你看你现在吃不饱,穿不暖,虽有亲戚,却形同孤儿。我也不要你做什么,只要你对我言听计从,不多时日,我保你娶到仙女为妻。到时你俩生儿育女,共赴小康,不是皆大欢喜?”
牛郎听罢,讥笑道:“讲故事呢?还娶仙女,当我是牛郎啊?”
等一下!我真的是牛郎!
牛郎感觉到鸡皮疙瘩从胳膊起到了头顶,让他头皮发麻。
不提仙女还好,一提仙女牛郎对老黄牛更反感。
牛郎下场好吗?一点都不好。
牛郎织女故事的结尾他俩被强行拆开。牛郎一个单亲爸爸带俩娃,金风玉露一相逢的时候,一桥喜鹊都在仰头观看。
就问你们门不当户不对能幸福吗?
牛郎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道:“前辈,您另请高明吧。我对娶小仙女可没什么兴趣。”
黄牛忙道:“别介啊!我完不成任务的话……我跟你讲,仙女的妙处你根本不知道。”
牛郎打断道:“牛大爷!常言道:天上哪能掉馅饼?你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有个不知根底的人过来跟你说:给你配头仙牛,你就跟人家走啦?你不怕被拉去杀吃肉吗?”
黄牛道:“怎么不知根底?我说了啊,吾乃天庭二十八星宿之一,金牛星是也。奉太上老君之命下凡来帮你。”
“老君能注意到我一个放牛郎?”
“那我怎知道?要是没让你娶仙女,我……总之我不会害你啊。”
牛郎眼珠一转,心想: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金牛星是带着任务来找我的。这个任务就是能够让我娶仙女为妻。具体为什么,我不知道,大人物自有算计。金牛星话里话外意思都是如果他没能帮我,那他就得不了好。我说呢,老黄牛配出来小牛犊子又壮又不容易生病。原来是仙种。
至于娶仙女啥的,牛郎是真没兴趣。牛郎心里有了点儿底。
他道:“牛哥,听了你的话,我安心不少。看来这真是我的一场造化。只是我现在住在牛棚里,有哪个仙女能跟我住牛棚?”
黄牛大喜:“这点事能难住我吗?你兄长明日就会回家。届时你就提出要分家。你也不要其他的玩意,只说要我这头老黄牛。你放心,我必保你荣华富贵!”
这边牛郎和老牛聊得欢,那边马氏从床上扑腾一下坐起身来:“不是,牛郎有病吧?我下砒霜给他吃,他居然救我性命?他到底有什么图谋?”
朋友们,心里阴暗的人看不见光明。
马氏一点也不相信牛郎怀着一颗慈悲之心。她不知道牛郎看待这个时代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凡人总有一种怜悯。
马氏悄悄摸到牛棚外,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牛郎和黄牛竟然正在交谈。
她哆哆嗦嗦地跑回卧房,两股战战,夜不能寐。
她想:早知道牛郎不正常。不是被鬼夺了舍,就是被妖觅了神。
她赶忙找来家里长工,道:“快去请东家回来!”顿了一下又道:“请个法师来驱魔降妖。”
翌日。
不等牛家长工去找牛大郎,牛大郎果然如金牛星所说,自己就回来了。
牛大郎这次回来得早。他家的小牛犊长得壮实,地主们都爱买。
打发伙计回家,牛大郎也喜滋滋地往家走。到了家门口,见自家门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人们垫脚往自家看,却没人交头接耳。
牛大郎侧耳一听,院子里有人唱歌咿咿呀呀,还有人摇铃叮叮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