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在这也不行呀。”

又至半夜，王贞山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说完便要起身，王清水扶住给他揉着后背，水肿明显减少了，但还是有流动的东西，揉一揉又不知跑到了哪里去。

“什么？”王清水有点没听懂。

“我说在这，大晚上的不苦了你？你也跟着遭罪啊。”

“这有什么，这是我应该的。”王清水听明白意思，随口安慰道。

“好了，不用揉了，比以前舒服多了，”王贞山闭着眼睛，嘟着嘴，鼻子里缓缓的吸着气。

“我自己坐会，你睡吧，应该一点了吧？”

“嗯，一点十五，”王清水看了看手机，说道，“我不困，白天睡了一天。”

王贞山看看王清水，又闭上眼睛，可能坐着睡觉能让他舒服吧。

看着检测仪慢慢趋于稳定，王清水又坐在眼前挡着，避免王贞山睡着，再歪倒之类的。

维持了半个小时，王贞山忽然睁眼说：“扶我上个厕所吧。”

王清水听罢就要从床底拿尿壶，王贞山拉住他胳膊，轻轻说道，“是大便。”

“哦。”王清水忽然不知道要如何做了，王贞山指了指床头的拐杖，“拿拐杖，我自己去就行。”

“哪能让你自己去？”

王清水拿起拐杖递给他，又上手扶住，见王贞山小步往外挪动着，眼泪“唰”的一下就止不住了，无限打转。

“得找个能坐着的，我估摸我蹲不下来。”王贞山一边慢走一边跟王清水说道。

“好。”

急诊病房只有楼道的公厕，王清水小心扶着，自己五秒就能走到的厕所，现在足足走了一分钟。

“你出去吧，好了我就喊你。”王贞山把拐杖往墙根一放，自己扶着栏杆慢慢坐下去，说道。

“好，我就在外面等着，有事喊我。”

王清水退了出来，这个厕所的门关不严，从门缝里还能看见王贞山坐在马桶上，低着头，不知道想着什么，莫名鼻酸。

一个老人上厕所的时候会想什么呢？想着今天碰到哪些开心的事？想着未来会过的如何好？想着一会还要干点什么？他没有手机去消遣时光，也不能想着歌词大声唱。

王清水倚在墙边，看着对面男厕的镜子，好多天没刮胡子了，眼圈发黑，眼袋又肿了很多，这种形象，王贞山还能联想到他小时候的样子吗。

王清水小时候，他经常会惊厥，去医院挂几天水，睡几天就又好了。

有一次旁边病床的小孩在玩一个玩具电话，王贞山看出他的眼馋，下午也给他带来一个，比那个小孩的还要大一倍，后来才知道那是王贞山一个月的工资。

王清水看到玩具欣喜若狂，随便按几个数字，拿起话筒就对着大声喊：“喂，是爷爷吗？”

王贞山就在旁边用手势摆在耳边，回应道：“是爷爷，小清水，你有什么事吗？”

“爷爷，我想你。”

“好孩子，爷爷也想你。”

记得当时王贞山的笑容很灿烂。

“你什么时候回家？”

王清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家，就问旁边的护士，“阿姨，我什么时候回家呀？”

那护士也开心的看着，配合着说道：“晚上就能回家了。”

王清水听完又扭头对着话筒说王：“爷爷，我晚上就能回家了。”

“哦，那我在家给你做好吃的，让你奶奶给你做手擀面。”

“好，我最喜欢吃手擀面了。”

再小的时候，村里的路不平，被路边冒出的石头绊倒了，一路哭着去找王贞山。

王贞山哪能听得孩子哭，拿着锄头来到那块石头旁边，一个劲的刨地，边刨边跟王清水说道，

“你看，我在揍它，一会把它挖出来，给它扔河里去。”

那时的王清水也特别开心，不再哭泣，看着王贞山刨出来那块石头，然后一起把它扔进村中间的河里。

还有更小的时候，晚上掰玉米，王清水不小心被叶子剌了指头，血一流，他就一直哭，王贞山碰巧骑车经过，就把他放在后座，顺道骂了王德双一顿。

王贞山带着他去了村委会，当时的村委有大西瓜，二话不说就给他切了一大块，王清水的手也不痛了，血也不流了，王贞山摸摸他的头，爷孙俩都是开心的笑着。

王清水此刻是忘了疼痛的。

迷糊间，还有更多的小时候，王贞山带他捉蛇，带着他看黄鼠狼，带着他抓鸟，给他做木头剑，木头枪，木头人。

王清水最喜欢王贞山炒的土豆丝，放了好多好多油，一直到现在自己炒土豆丝的时候也会放好多好多油，但就是炒不出最初的味道。

时间就是如此的快。

王清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回想，泪水流到嘴里才忽然意识到什么，王贞山在厕所的时间太长了。

王清水顺着门缝进去，还是那个姿势，一点都没变，轻喊一声，王贞才艰难抬头，万般痛苦。

“爷爷怎么了？难受吗？”

“你说说，这就拉不出来了，有一块在门口堵着，使不上劲。”

停滞半分钟，王贞山又开始使劲，随后叹了口气，“还是不行！”

“别着急，我去找医生。”

王清水急忙小跑到护士站，护士打电话叫来了值班医生，夜班的医生基本都是年轻人，听王清水说完，他才问道，

“多大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