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则灵半蹲在斜枝,左手抓住上方枝桠,右手眼疾手快摘下一颗柿子往嘴里送,一口咬住柿子,唇齿不清回道:
“没,好像你娘亲跟金海他娘没跟我爹说,那晚我可真是心惊肉跳的。”
牛亚手上不知什么时候也多了颗柿子,咀嚼了两口继续道:
“那你可真是运气好,不像我被抽了屁股,还罚我不许吃晚饭。我她我娘亲听说,过两日后便是寨里学塾新生入学,我娘说我俩今年也可以入学塾了。”
牛亚继续囫囵言语。
“你那赌鬼老爹给你赌好入学资费没呀,好像…也没要多少钱吧…”
丹凤眼少年心觑扫向下方少年,声小如蝇,少年心知李则灵对其父颇有抵触。
其实李则灵跟牛亚之前也跟他隔壁那个堂哥去学塾偷听过几次的,学塾里那位先生也从来不会过多干涉,他也深谙这方小寨之不易,有时还故意将学堂木门敞开让躲在外面的李则灵他们听得更方便些。
正在物色柿子的李则灵听闻言哑口愣神几息,落寞神情细微,快速掩过神情后用嘴咬住柿子,双手紧紧抓住最下方处树枝,双脚蓄力一跳借势来到地面,拿掉嘴上的柿子后回道:
“管他呢,反正就算我爹不给我上学塾,只要我去旁边‘求学’,也不见得学塾那位白先生不会不教我!”
牛亚见状,也紧随其后跳下来问道:
“也不是不行,如果不成,等我入学塾把我学到的字回家慢慢教你,至于报酬嘛…嗯…以后你下田抓到的鳝鱼给我一半,怎么样?大头。”
丹凤眼少年没好气的冷不丁哼出。
“想你娘的屁吃,要不要全给你?”李则灵没好气说。
牛亚一听,一时间幸灾乐祸道:“那敢情好,咱们现在就去下田吧,大头,嘿嘿~”
李则灵闻言腾出右手五指合拢,大拇指压住食指端让食指第一节关节成尖状,沉闷给了牛亚头上一下后扬长而去。
丹凤眼少年双手刺挠着脑袋呆呆留在原地不知所谓。
翌日拂晓,李则灵父亲李付玉把李则灵叫到桌前。
当李则灵来到客堂后,只见桌上摆着一支酒杯跟陶瓷酒壶,还有一袋子不知装着何物的黑色布袋。
木椅之上李付玉一边往杯里倒酒,一边语气慵懒道:
“桌上布袋里的钱两拿去作入学塾的费用,过两日自己去学塾找白自在。”
清瘦少年闻言神情有点恍惚,因为在之前无意间听见父亲跟朋友在酒桌上调侃。
说李则灵以后是不打算送学塾的,说是等李则灵到十四岁就要送去隔壁蔓菁寨,给铁匠铺师傅古卿来当几年学徒,美其名曰为其苦命身世负责,求一辈子稳当。
少年表情复杂吐了个好字,便迅速拿起桌上的布袋,转身三五几步掩门飞奔而去。
看着少年离去,闲躺在客堂木椅上的李付玉却神情自若,眼中不经意一丝寒光掠过,将杯里的浊酒一饮而尽后猛然将酒杯反扣于桌上。
李付玉起身负手望向少年离去方向轻轻摇了摇头后又嘴角微起抬脚离开。
客堂内,一阵清风扫过。
只见方才反扣于桌上的酒杯以肉眼可见化为齑粉尽数随风而去,一干二净。
入夜,造迷那棵槐树下少年失声啜泣。
这位自小无人关爱,身形单薄的孤苦少年再也没像之前那般故作坚强,所有复杂情绪一拥而上。
也许是因为可以入学塾喜极而泣,也许是因为父亲不会将十三岁的少年送去当打铁学徒。
少年就那样一边看着手里的那袋子钱,既没放声痛哭,也没拿手擦拭,就那样任凭眼泪乱下。
此夜无声,蛐聒流水,漫漫长夜间,槐风轻抚少年肩,少年侧躺于槐树根而眠,怀中双手紧握钱袋,孤零零。
夜风轻佻,抚起少年鬓间丝发,衫末衣袂,似梦非梦间,少年呢喃,仿似记忆中模糊身影的娘亲在旁轻声吟谣慢拍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