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士族翘首以待,只要汝开口,粮秣器械,年轻丁壮,任由自取,更能够封候拜将,这还不够?”
见到皇甫坚寿还在微微摇头,郭典是真的有点迷糊了。
他原以为是皇甫坚寿城府极深,此时想要更多的代价,但试探了一番,却发现对方似乎对扶风士族的那点财物,的确没有心思。
那……
“如何才算做时机到了?”
郭典有些好奇。
“如果他能够打入长安……那时机就算到了。”
皇甫坚寿背过身,留下冷汗涔涔的郭典。
“打入长安……”
“打入长安……”
郭典看着这个年轻郎君的背影,一股莫大的恐惧几乎把他彻底摧毁。
这位年轻人,看来不单单是养寇自重,而且是养虎为患。
长安对大汉意味着什么,司隶人和凉州人一定最清楚不过。
他就不怕韩遂入长安之后,立马就与朝廷讲和吗?
他就不怕韩遂打不破长安,一番攻城无果之后……落得满地鸡毛,最后连带着让他的打算,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他如果打不破,我帮他。”
皇甫坚寿虽然漏给郭典一个背影,但郭典却能够感觉到,他在微笑。
“帮……韩遂?”
郭典有些苦涩,这皇甫坚寿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么大的事情,难道是皇甫嵩默许的吗?
是整个皇甫家族如此,还是只有他皇甫坚寿一人的想法?
稍稍一分析,这虽然可以有极为丰厚的回报,但谁又能保证,中间无数个会出现风险的环节,都如他所愿呢?
实在是太大胆,太冒险,太惊人了。
而这么夸张的事情,就这样轻描淡写的透漏给自己,郭典已经汗流浃背了。
“贤侄,我……汝……这……”
郭典有些语无伦次,可怜一个老头子,本就是来搬救兵的,却没想到要受这样的一份罪。
“郭公不必担心,木已成舟,就算汝说出去,又能如何?”
皇甫坚寿转了过来,这张棱角分明的脸颊上,让郭典看到的,只有大奸似忠四个字。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是正义,李儒,送客。”
说完皇甫坚寿目视李儒,示意他自己去处理扶风人的事情。
李儒会意,心中嘿嘿一笑,面色依旧如常:“郭公,请。”
扶风人要送礼,李儒要解气,皇甫坚寿看扶风人不爽,这三件事并不冲突。
只要他们的诚意到了,李家的家产不仅能够完璧归赵,还能更进一步,而皇甫坚寿自然也能赚的盆满钵满,至于扶风人的不满?
抱歉,连韩遂都毫无办法的一群人,真以为他皇甫坚寿的宝剑,不锋利否?
扶风人的事情只是一件小事,但没过几日,朝廷的使者立马就赶到了。
这次派来的人,来头不小。
随行的人员,就有坚寿曾经拜会过的马日磾。
皇甫坚寿本来打算拖一拖的,但见到马日磾前来,便知道拖也不是个事,只得立马迎入营中。
六月初二,上午。
种拂带着一行风尘仆仆的人马,来到了皇甫坚寿的营地之中。
种拂是谁?东汉名臣种暠之子。
种暠能被称为名臣,说他的履历太过费事,只捡最重要的说说。
首先,他是从县门下史一路做到三公高位的男人。
其次他去世的时候,并、凉二州百姓闻讯,为之发哀,南匈奴亦举国哀痛。
身前死后的荣光,足以让种拂在这种荫蔽之下,无人可以忽视!
而种拂之子,就是此前与皇甫坚寿有过一面之缘的种邵。
种拂见皇甫坚寿的营地距离散关不过几十里的地界,心中如何不知晓坚寿的行动,还未见面他已经有了怒气。
他们家是传统的儒家教育,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为准则,再加上种暠以身作则,种拂更是以捍卫皇纲为己任。
“马翁叔(马日磾的字),去看看汝家的孙婿!”
怒气上头,哪怕马日磾比种拂稍有年长,但种拂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来者止步!”
军营门口,尽管卫兵知道今日来的人是朝廷的要员,但依旧横戈立刀,不假颜色。
马日磾走上前,先是道明了来意,又让卫兵去给皇甫坚寿通报。
一刻,两刻……
时间过去了半个时辰,军营的大门才缓缓打开。
种拂压下怒气,扬起马鞭,望军营看去。
好军营!好气魄!
大日炎炎,夏风阵阵。
军营中留给他们的道路两侧,立着的都是悍勇之辈,哪怕种拂本人未曾带兵,但也看得出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
不亏是能够收复失地,连克数关的虎狼之师。
“军营重地,诸公请下马步行!”
种拂走了没两步,就被门卫再度拦住。
他冷哼一声,翻身下马,对马日磾说道:“这是要效仿细柳营旧事么?”
马日磾老神在在,不知道是听不清,还是听不见,完全不做理会。
没走几步,种拂突然间就有些心惊。
地面上开始震动起来,脚步,不,是马蹄声,马蹄声紧密雷鸣,明明视野中被帐篷阻挡,但已经让种拂感觉到千军万马迎面而来的威势。
种拂看着身边早就给他准备好的眺楼,心中暗道:“这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什么样的局面他没见过?还能被区区兵马吓到不成?
种拂又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马日磾,然后快步登上眺楼,望军营之中围起来的校场看去。
在他预想中,无非便是几百骑兵来去如风,展示一下皇甫坚寿带兵的手腕,多少是有些小家子气的。
但种拂很快就瞪大了双眼。
“鲜卑——鲜卑人!”
紧随其后的马日磾也有些愕然。
鲜卑人被汉人所驱,如果在幽州,倒也不算稀奇事,但在凉州,这背后的事情,如果光是让人联想,就能有数十个故事版本来!
更何况,眼前的这些鲜卑人,进退有度,甲胄崭新,如果不是面容和偶尔夹杂的语言,几乎就是彻头彻尾的汉人骑兵!
这才是更加恐怖的!
谁都知道胡儿士兵,极难按照汉人的制度操练,但此时此刻,种拂在皇甫坚寿的营中,居然是亲眼见到了!
他适才胸中的怒火,此时竟然被这巨大的惊愕,彻底冲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