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五章 杀杀杀(1 / 2)女史箴首页

一夜狂风暴雨之后,金谷园在四季山的看护下,显得特别清爽。园下,溪水涨了,奔腾而下的溪水撞在铜柱上,激起一团团水雾,金谷园就笼罩在一团云雾之中。红亭下,潘岳、石崇席地而坐,任凭云雾在身边升腾,头上、眉上缀着水珠浑然不觉。潘岳看一重叠一重,越重越朦胧的山峦,倦了,伸一个懒腰,说:“当年的‘竹林七贤’怎么也不会想到此时此刻北邙山下的金谷园,会有石、潘二圣慵懒地收天地日月之精气神的!”

石崇听得舒服,捻了捻小须。

但石崇很快皱起了眉头。潘岳以为明白石崇的意思,自信地说:“石老弟,不用担心,送了皇后娘娘天大的礼物,娘娘不会亏待我们。”

“这个当然,要不,绿珠如何能重回金谷园?小弟是怕,怕这绿珠回来了,宋伟怎么办。能把她姐妹俩都留在园里,肯定是巴不得的事,可小弟知道,绿珠是一万个不答应。绿珠到是不怕,怕的是绿珠后面撑腰的皇后娘娘。”

“这个到是。”潘岳附和一句,“皇后娘娘可真是个让人一想起就害怕的人物。就算我们现在是娘娘身边的红人,也不能惹娘娘恼了,否则没好日子过。”

“潘兄,有好法子吗?”

“石老弟,法子其实简单,可你是舍不得鱼与熊掌啊!”

“什么意思?”

潘岳说:“如果石老弟不想兼收并蓄,舍出去一个,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石崇沉默了一会说:“美哉,一个舞红袖,一个横玉笛,看来真的是不可能了,人生遗憾啊!”

潘岳不说话,只是看着石崇。

石崇将袖一甩,痛下狠心:“只有这样了!”

听石崇如此一说,潘岳关切地问:“石老弟想如何处理?”

“将宋伟送回南方,只有送回了南方,这绿珠才心安。”

“不一定吧,女人也是人,是人总希望能往高处走。南方是什么?荒蛮之地,只能野人一般生活的。才从泥沙之中淘出来的姐妹俩,怎么又能忍心再把一个送回泥淖之中呢?”

“小弟也痛心,又能怎么样呢?”

潘岳一笑,笑得非常特别:“办法到有一个,不知石老弟愿不愿意?”

“潘兄,直爽一点,我们是什么人!”

“潘某想求石老弟能将宋伟赠与潘某!”潘岳边说边瞅石崇的神色。

石崇脸色刷地沉下来,潘岳便不再说。金谷园就只有了万籁之音。忽然,一管笛音从春山上飘来,如丝如缕,人的心也随这笛音而去。

接着,一线鹂音随笛音亮起: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思念故乡,郁郁累累。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潘岳忘情自失,醒过来叹一声:“余音绕梁啊!”

石崇眯着眼看了一会潘岳,全身突然一抖,高声叫道:“好!”

潘岳吓了一跳,看石崇模样,尴尬地笑了笑。

石崇平静下来说:“潘兄既然有心收留宋伟,那是再好不过了。就不知宋伟可否愿意。”

潘岳嘎嘎一笑,笑得很猥琐:“那就要看石老弟如何去说了。潘某想,只要老弟真心将宋伟赐与潘某,潘某以为所有事情都是小菜一碟。”说到这里,潘岳顿了一下,低声又说,“其实,姐妹双花都让老弟尝了头鲜,宋伟到了潘某那里,如老弟还割舍不下,也还是可以常来常往的,潘某决不二话。”

石崇把眼睛睁开:“此话当真?”

“潘某在石老弟目前食言过吗?”

“好,爽快!就这么定了。”石崇站起来。潘岳也兴奋地跟着站起来。

园外传来马蹄声。石崇听见了,笑着对潘岳说:“有朋自远方来,我这里又将高朋满坐了。这真是一着赢着着赢啊!”

潘岳谄媚地说:“这里本就是神仙之地啊!”

果然,他们透过云雾,看见了几团黑影,到他们身边时才知是宫里的黄门。一个黄门走上前,呼一声:“太常博士潘岳、荆州刺史石崇接旨!”

潘岳、石崇高兴地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宫中事变,诏潘岳、石崇火速进宫,不得延误。钦此”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潘岳、石崇接过圣旨,爬起来还没站稳,黄门们就已离开了金谷园。

石崇说:“潘兄,这不是梦吧?”

“这不是梦,是娘娘要重用我们了,快快去吧!”

夤夜的暴风骤雨让张华心惊肉跳,彻夜未眠。按说,暴风骤雨就张华这年纪,经历不知多少回了,昨夜就感觉不一样。早晨起来,见洛阳泽国似的,便感叹一句:“老矣!”匆匆穿好朝服向皇宫奔去。他知道,这样天气,皇后娘娘一定又担心了。

车疾驰在去皇宫的路上,车轮溅起的泥水弄脏了张华的朝服,他顾不了这些。到皇宫止车门,张华下车,四下一看,不见一个朝中大臣。以前是有许多大臣故意候在皇宫门口等他和他打招呼的。

张华以为雨大。

进了皇宫,到武库门口,禁军们威武地排成了数行,浑身上下又湿又泥,但张华看得出他们的威武是强打出的,这他也习惯了,禁军也苦,该犒劳犒劳他们了,张华心想,继续往里走。越走越感觉到今天有点不对劲。是哪里不对劲,张华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明白,以往早朝,大臣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皇宫有一种充满活力的升腾之气,今天特静,走入一片乱葬岗似的,静得可怕。他有了一个不祥的预感,他怕确认,更怕清晰这个不祥的预感,只是加快脚步,奔式乾殿而去。

云龙门和东中华门也和以前迥然不同。以前每一道门旁都立有黄门,而今天却换成了皇家禁军。更令他大吃一惊的是,式乾殿安静极了,一个人也没有。

张华乱了方寸,跌跌撞撞走进大殿,一股凛冽寒气直逼他的下身,他不敢抬头,“扑通”跪下,向北方响亮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以往只要张华一出口,皇上就会要他免礼,但此时张华伏地半天后,竟然一点回音也没有,张华不敢起来,以为是皇上生气了,继续伏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可依然没有动静。张华再等了一会,才把头抬起来,御座空着,皇上没来上朝。

张华舒一口起气,擦了擦头上的汗,转身回走,北面传来一声“张大人留步”,张华蜇了一下似的,立在大殿中央。

“张大人别来无恙?”赵王幽灵般的从后面旁门闪出来。

张华转身看见矮小的赵王,立在御座旁,阴阴地笑,眉心间的肉瘤红顶间紫,似一朵黑蕊红花,特别显眼。张华行了一个礼,说:“托大人的福,一切都好。”

赵王从御座边走下几级台阶,来到张华身边:“张大人奇怪吧,奇怪为什么今天会如此冷清。”

“是有一点,不过殿下一来,就不冷清了。”

“想知道为什么吗?”

“谢谢赵王殿下!”

赵王把短臂一挥,两个黄门将皇上从后面旁门里扶进来,小心安置在御座上,肥胖的皇上散在御座上,依然如一团松软的发面。

张华见了皇上,泪水夺眶而出,跪下再一次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木人般,什么也不说,闭着双眼,眼角滚出两行清泪。

张华不敢起来。

赵王再一笑:“起来吧,张大人,日头变了。”刚一说完,两路文武官员在禁军的看护下缓缓地从东中华门入了式乾殿,分列两排,把张华和赵王夹在中间。

皇上还是闭着双眼,张华知道皇上没睡,他看见皇上紧闭的眼睛还在渗泪。

皇上受大难了,张华忍不住老泪纵横。

一个老黄门手持诏书站在皇上身边,尖尖的声音直刺张华的心:

“......中宫与贾谧某杀太子,令车骑入宫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