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也对,堂堂冥太子怎会委身于一个狼藉的山洞之中?但在听到神迦的后半句话时,傅秋玄又“啊?”了一声。因近千年来,天、魔两界互扯头发,纷争不歇,而历来作壁上观不沾是非的鬼域竟悄无声息死了太子,简直匪夷所思。傅秋玄心中唏嘘,正欲再问,洞窟内便传来山魈那娇滴滴的声音。
“荀定大人,灵槐的千年内丹就在这道士体内,您请过目。”山魈一身黑毛,此时恭恭敬敬拜在下方,指着小道士胸前浮现的幽绿物什道,“若以这内丹为引,定能治好您的旧伤。”
“很好。”荀定信手挥出一枚血红药丸,被山魈接了去,急急吞入腹中。稍时,便见山魈那猿人般的身形逐渐蜕变成一名美貌女子。
傅秋玄这才看明白,原来这山魈此前之所以能幻化万千分身,且释放威力无比的扰灵阵,乃是借了这荀定大人的修为。果然靠山找得好,处处是真道。她啧啧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和神迦即将面临与百鬼争夺内丹的险境。
“砰!”是杯盏砸在案上的声音,荀定搁下酒樽,细细打量起那个道士。座下百鬼正襟危坐,却见荀定五指一张,小道士缓缓升至半空,他体内精魄一片通透,在冥火的映照之下更是逸散出腾腾紫气。
“奇怪,他看起来分明平平无奇,魂魄却紫气绕顶,祥瑞缠身,莫非,是天上哪位仙家转世?”炽燃鬼面色惊讶。
“那咱们要是吃了这小道士,会不会被下油锅?”
“嘘——太子殿下只是不准咱们辱骂天界,可没有说过不许吃神仙的骨血。”
众鬼窃窃私语。
荀定却未说话,他眉头一皱,作势要剖开小道士的胸膛取出内丹,谁料凌空忽然生出一道金光直袭而来。那金光迅猛无伦,势夹锋芒,逼得荀定侧身一躲,金光随即撞上其背后岩壁,横飞的碎石击中几个躲闪不及的小鬼,当场便散了魂魄。四下一派骚动,那小道士猛地被摔醒,呼痛连连,再待看清周围后立刻发出一声鬼叫,随即浑身抽搐,两眼一翻又昏死过去。
“谁!”几个小鬼簇拥而上将荀定护住,手中兵器还未掏出,又一道金光袭来,竟齐齐被掀翻在地。眼见那金光就要攻上面门,荀定振臂拍出一记掌势相阻,金光回旋而走,落入那钩花云衣,头簪牡丹的女子手里,却是一支寻常兔毫笔。而那女子容色艳丽,神情慵懒,不知什么时候立在了小道士身前,她旁边还跟着一个玄衣小公子,看起来几分伶俐。
“是你们?保护荀定大人!”山魈立刻将二人认出,高声道,“当心她手中那支笔!”话罢已抢先攻至,扰灵阵再起,百鬼齐喑,蝙蝠拥月般扑上前来。傅秋玄从未见过这等仗势,一晃神险些着了山魈的道,她急忙挥出几道攻势,将纷涌的鬼群冲散。纸球坠地,骨碌碌滚了几圈,原本惊慌失措的众鬼忽然对眼了,困惑了。
要知道傅秋玄并非弑杀好战之人,大多时候,她都会将白纸搓成一个球投出去,对付对付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每当这时,神迦便皱紧了眉头,沉吟道:“秋玄,你遛狗呢?”于是,她又赶紧将纸球抹平,使其变成皱巴巴的刀刃。
神迦看了直摇头,称她团纸遛狗,飞纸杀鸡,于是这套御纸术也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叫鸡犬不宁,附带绝招纸纸诛鸡。后来,神迦忍无可忍,逼着傅秋玄把刀枪剑戟全部学了一遍,奈何并非可塑之材,便放弃了,由着她在纸术上独辟蹊径。
这厢,第一次见到以纸为刃的百鬼好像受到了羞辱,怒火滔天地向傅秋玄攻去。但见傅秋玄十指催动,纸球摊开,化作白刃袭向身畔,瞬间斩杀了几个小鬼。目及处混乱一片,几番缠斗间,她觉得胳膊一痛,是恶鬼咬上右臂,腥甜味扩散开来,直教四下振奋不已。
在神迦的衬托下,傅秋玄无疑是个吸引火力的活靶子,是人是鬼都会毫不犹豫先揍她。眼见她被包围,神迦将手中凤兮笔一转,一道薄如晨雾的金光扩散开来,袭过众鬼之躯,便听得四下惨叫迭起,那些鬼怪竟皆被焚伤,不敢再靠近。
高座之上,荀定眉头紧锁,眸中迸发出蓬勃杀气。他五指一张,凝着腾腾黑气的掌势骤然劈向神迦二人,众鬼见状忙不迭退避——荀定大人的幽冥鬼掌在鬼域乃是人人闻之色变的存在,其掌势迅猛,掌风如雷,杀伤力极大,哪怕是九天上的神仙也能一击毙命。
掌风过处飞沙走石,神迦却显从容,他将凤兮笔抛至半空,使得二人被笼罩在一片和煦金光里。未待傅秋玄看清,神迦已迅速接了一掌,须臾间只觉劲风袭面,那金光腾腾的一掌犹如烛龙倒海般迸发出磅礴攻势,竟生生压过荀定一头,且更为强悍,更为摄人。两掌相撞瞬间炸开,四下地动山摇,百鬼哀嚎连连,荀定也被震得倒退两步。
洞内正是鸡飞狗跳,却见神迦扬嘴一笑:“荀定将军,幸会。”那双眸子妩媚而威严,在金光笼罩之下显出盈盈光泽,却是傅秋玄看不穿的深邃。
听闻此话的荀定几乎怔住了,他面如金纸,目送神迦将凤兮笔收入袖中,又扛起地上的小道士阔步向洞窟外走去,竟丝毫要阻拦的意思也无。
洞窟内的众鬼见罢正欲追赶,鬼差那儒雅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不必追了。”
傅秋玄跟着神迦跑出洞外,对于荀定被他一掌击退之事显得分外困惑。因鬼域内,除了统筹十八层地狱的鬼帝,最厉害的便属镇守东西南北中幽冥五将,而荀定作为五将之首,怎可能容忍一个魔头在他脸上抢人?难道,他认出迦叔乃是玉鼎天尊座下弟子,不敢招惹?正思索着,神迦忽地将小道士扔在地上,回头冲她道:“过来。”
傅秋玄一愣:这冰冷的面容,这充满火药味的语调——有些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