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其光晦暗。
出城官道上。
虽说潮炊郡不曾设有宵禁,但此刻已是亥时。
正是人定时分,天色已晚。
乃至于偌大官道上只有一人赶路而已。
隐约间。
只见它身着秀美华袍,腰佩无穗带鞘长剑,似是某士族权贵家的公子哥。
那公子哥一路向前,又复行一二十步,突然停下立于原地不动。
这时间。
自巷口阴暗处走出另外一人。
他从容上前摘下公子哥长剑,据为己有,悬于自个腰间,便望向不远处淡然道:
“大师自郡府至此跟了许久,难道佛门高僧都如此行事,何不现身一叙?”
月色西沉,银芒洒落,照亮了两人。
一般无二的脸庞,同样生得俊美如妖,却无半点儿胭脂气。
两人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彼此之间长相竟是无甚区别。
只是身着秀美华袍的那位神色始终木然。
另一位还是那身熟悉朴实藏蓝道袍,神情自若摁剑而立,顾盼时眉眼间灵气盎然。
正是李玄犬与他所扎制纸人在此。
“阿弥陀佛。”
爱菊大师悄然从街角走出,目光自两人身上扫过,恍然低眉垂目道:
“原来不是府君使者,而是玄门道友。”
“老衲方才还不解于无魂无魄之人,如何开口言语?原来它不过是道友替身假人罢了。”
李玄犬摁剑而立,不曾置否反驳。
身旁这个身着秀美华袍的公子哥,正是他于柳娘娘处得到材料,精心扎制而成的纸人替身。
今夜被他派去郡府刺探消息。
可若是寻常纸人,自然不可能言善语。
这个纸人是李玄犬将一口自身精气神,慷慨赋予死物之上。被赋予精气神的纸人,可让其代施术者活动,其所见即吾所闻。
施术过程不过四步而已。
即“赋气”、“存神”、“活灵”、“活现。”
此为上清祖庭扎纸术最高精要。
这种纸人可用来刺探消息,勾引妖怪邪魔、引蛇出洞可谓屡试不爽。
不过此术也有缺陷。
首先它虽与真人表象无二,在神色、声音之处,却与真人有些许差异。
这也是先前在郡府时,众人感觉纸人声音不对劲的地方。
还有便是此术太过耗费法力与精气神。
而且纸人本身就无甚战力,极易折损。
若是纸人不慎折损,连带施术者也会受到些许牵连,精神状态略微萎靡不振罢了。
“大师说笑了,小道闲云野鹤一个,怎敢与食官府俸禄之人坐而论道。”
李玄犬神色淡然,言语间多是鄙夷。
大和尚助纣为虐,已失慈悲公正之心。
如此可恨之人,还有何颜面称他为一声道友?
真是叫人作呕。
“阿弥陀佛。”
爱菊大师唱句佛号,并不想过多争执
“观你上有佛光,下有慧根,此时醒悟随老衲回府谢罪尚还不晚。”
“毕竟你也不额额⊙?⊙!“想让郡公知道你其实是人吧?”
当然。
佛光是假,慧根是假,回不回头也无所谓。
但李玄犬容貌俊美,气质绝伦,实属是平生罕见。
先前在郡府中仅仅一个照面而已,爱菊大师的慧根早已坚硬如铁。
如今再见到李玄犬本人,在前,爱菊大师能勉强克制住自己,已然算是平日里诵经念佛有成。
李玄犬缓缓推剑出鞘。
见此爱菊大师不再双手合什,自背上取下生铁禅杖,难以掩饰眼中垂涎与火热,声音粗重道:
“最后再问一句,小郎君愿与老衲同席共枕否?”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把刺来的长剑。
十丈距离。
眨眼间李玄犬已然奔袭而至。
“不知好歹,待老衲打断你四肢,再好好让你知晓何为极乐之境!”
爱菊大师一把甩飞袈裟宝衣,举起手中禅杖格挡。
长剑不偏不倚,一剑刺入杖首锡环中,正好卡住剑身。
爱菊大师手腕发力旋转杖身,正欲一举折断长剑。
不料李玄犬先一步抽出剑身,提剑再刺贼秃驴心肺。
此时两人兵器的差异性就体现出来了。
长剑轻盈。
持剑人一击不中,能更快进行第二轮、第三轮进攻。
禅杖笨重。
但是禅杖生铁打造,重达半百斤,只需一击便可将人砸成肉泥。
李玄犬抽剑再刺时,爱菊大师已然无法及时格挡。
再者两人此时相距不过一丈,躲无可躲。
这一剑必中!
果不其然。
随着第二剑递出,剑尖没入爱菊大师僧衣下。
不曾想也仅仅破开了僧衣后,剑尖再也无法前进半寸。
“那柳树成精的丫头没告诉你,老衲苦练多年的看家本领吗?”
爱菊大师狞笑着挥舞禅杖盖头劈下。
不料李玄犬对此毫不意外,一脚踹在对方腹部借力倒飞远离。
轰的一声巨响。
生铁禅杖一击砸在李玄犬先前的位置,将石板铺就的官道砸出一道坑洼。
数丈外。
李玄犬长横剑在前,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望去。
此时爱菊大师裸露在外的肌肤已然不是黄色,而呈现一种金属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