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秦二人的饭店草料铺开张了。从时间算起,耗费了一冬又一春;从银子算起,花费了一千又一千……现在,这铺子一开张,他们只等着买卖上门,银子过手了。
现在的乔、秦二人已不是从前做豆腐豆芽、种菜卖菜的小买卖人了。过去,他们都是推车上街,送货上门,是行商;现在,他们是坐在铺子里等客人上门,等银子上柜,是坐贾。行商需要靠两条腿不断去跑,才能找到机会,才能挣上钱;现在成了坐贾,要等着买卖和银子自动送上门来!买卖和银子就那么听话?这,就要靠手段。
乔贵发拉过骆驼,走过草原,知道旅蒙商队的情形:他们在路上餐风宿露,千辛万苦,一到了店里就想大吃二喝,好吃好睡;而旅蒙商队大都有厚利,不在乎几个店钱。他也知道从归化城到包头一路上的店铺情况,不论吃饭条件,还是住宿条件,萨拉齐不如归化城,包头不如萨拉齐。这样,他也就知道了包头虽比萨拉齐更具地理优势,却远远没有萨拉齐发达的原因:包头的店铺质量差,数量少。
为了提高本店铺的饭菜质量,乔贵发直接从归化城请来一个厨子,给他以两倍的工钱,要他为本店做出像归化城一样档次的饭菜,做出超过萨拉齐档次的饭菜!他当初来包头,就是觉得包头比萨拉齐更有发展前途,包头终归会取萨拉齐而代之;所以,他不仅仅想着和王、贾两个小掌柜竞争,更主要的是想着和包头的店铺联手,去和萨拉齐的店铺竞争,把大批的旅蒙商队从萨拉齐拖过来。
为了改善住宿条件,他把房子也装修得超过了萨拉齐的档次,而且专门辟出单间来接待各商队的老板。偌大一个商队的吃住行,全听老板一句话;而老板身系商队的安危赔赚,如负千斤重担,千头万绪的事都须他深思熟虑后发号施令,他们喜欢一个安静舒适的单间。——牵住了牛鼻子,偌大一个牛身子也就跟着进来了。
吃的好,住的好,还须再加上带的全。旅蒙商队赶进草原要带足吃食,乔、秦二人给他们准备干粮、炒米、咸菜、咸肉等食品,应有尽有;供马匹骆驼的麦麸子、碎玉米等草料也是一应俱全。
于是,超过了萨拉齐的档次,适应了旅蒙商队的口味,乔、秦二人的草料铺旗开得胜,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
这一下,王、贾二人的草料铺相形见绌了:依然是老铺子,老法子,也就依然是老样子!眼看人家的铺子红红火火,他们的铺子却是冷冷清清;人家的客人成群结队,他们的客人却是零零星星。他们心里不平,却又无计无能,只得向人家偷眼学了:为了买卖红火,他们也下狠心投资,聘请好厨子,装修好房子;于是,铺子变得新了,客人来得多了,买卖变得红火了。
于是,来包头吃住的客人一天比一天多了。
乔贵发审时度势,知道秋天是旅蒙商队进出蒙古草原的高峰期,到时候会有更多的客人来包头吃住;于是,他和秦四儿一商量,及时扩大规模:又盖了十几间房子,又割了五六张桌子,又雇了三四个人,又开了一个磨坊,又把豆腐坊也起来了。这样,这些桌子房子可以供更多的客人吃住;磨坊除了给自家磨面,也可以给别家磨面,还可以挣下麦麸子、玉米皮子拌草料;豆腐坊则既可使自家的饭店丰盛,又可使别家的饭店丰盛,终使包头的各家饭店都丰盛。
诸事俱备,只等秋天。
乔贵发盘算着,谋划着……
立秋这一天,乔、秦二人的铺子鞭炮齐鸣,新盖的房子,新开的磨坊和豆腐坊都贴上了红艳艳的对子,一派喜庆气氛!同时,又在铺子外挂了一个让客人惊喜的招牌!——“从今日起,凡在本铺吃住的客人,喝烧酒免费;其他吃住价格如旧。”
这一招牌,像一着点穴的绝招点在了人们的穴位上:或惊或讶,或呆或傻!
有客人起疑心了——
“这是真的?不是在哄人吧?”
“真的,本铺从不哄人。”
“是不是其他吃住贵了?”
“不贵!不信,您问问以前吃住过的客人。这条路改不了,我要常年做生意,今日不遇明日遇,我还敢哄您吗?”
王掌柜和贾掌柜来质问了——
“乔掌柜你疯了?拿烧酒白送人喝?!”
“我怎么疯了?薄利多销,客人逮便宜,我也有利呀!利人利己,有甚不好呢?”
世界上利人利己的事最好办,也最易成。那个招牌一出,乔、秦二人的铺子名声更响了,客人更多了,买卖更旺了,几乎是房无空炕,桌无虚座!冬天下来一算账:流水暴涨,红利倍增!
秦四儿提心吊胆几个月以后终于放下了心,放下了胆,他的心胆总算按部就班了了。
“贵发哥你真行!当初你心里就有底?你就能肯定招来那么多客人,让新炕睡满,让新桌子坐满?我真担心白盖了房子、白做了桌子、白贴了烧酒呢!”
乔贵发笑道:“当初我倒是不敢肯定,但我倒是算到了。这做买卖就耍一个‘算’字,我为这事也翻来覆去盘算来:为甚要扩大买卖呢?我看了看势头,从咱的铺子开张以后,买卖一天比一天红火,我就觉得办法对头,咱的好吃好住能留住人。再一看王掌柜和贾掌柜的两个铺子也学咱的样子,新请了厨子,新装了房子,而且买卖也红火起来了。所以我就觉得,包头能留住人,而且人会越来越多。我早就看到包头比萨拉齐更占地利,等咱们这几家铺子的吃住档次上来了就渐渐占了‘人利’,原来在萨拉齐大吃二喝的商队,也就会渐渐地转来包头了。看到这一步,咱就得早一步动手,扩大买卖;再说,买卖正是红火的时候,也正好趁热打铁,正可事半功倍!”
“哦——!”秦四儿听着,感叹着。
乔贵发继续说道:“为甚选在秋天这样做呢?一是因为秋天是旅蒙商队进出昆都仑沟的大忙季节,来往包头的客人也就多了;客人多,扩大买卖的机会也就多了。再说,秋天天气凉爽了,不爱喝酒的也能喝几盅了,爱喝酒的就更要多喝几盅了,咱白给他酒喝,他能不想来?虽说旅蒙商有的是钱,可也是辛苦换来的,能少花就不会多花。三呢,咱让他白喝酒,不喝的就想少喝,爱喝的就想多喝;可酒不能干喝呀,得就菜呀,喝的酒越多,就的菜也越多,多卖了菜不也是钱吗?而且,在咱这儿吃喝足了,住宿也就不会到其他家了;人在咱这儿吃喝住宿,驼马也就不会到其他家了。这样算下来,菜上的赚头补了白喝的酒钱,就不亏了;而白喝的烧酒又招徕了更多的客人,这‘更多的客人’的店住钱和所带驼马的草料钱,不就是咱们多赚的钱了?”
“啊——!”秦四儿听着,惊叹着,像拨云见日一般,眼前明亮多了,心中明白多了。他只在萨拉齐街上和菜园里待了几年,没有见过大世面;而乔贵发拉骆驼走南闯北,大草原和大城市都见识过了,再加本人有点儿文化,有点儿脑筋,自然就见识过人了。
乔贵发接着说:“有了这个‘算’字还不行,还得再加一个‘让’字。咱算得再好,要没有个‘让’字,也是等于零;咱算得再精,要不对客人让些利,人家也不买咱的账,岂不是白算吗?咱先算好了,再把‘白喝烧酒’这个利让给人家,人家才能进咱的铺子吃住;人家进咱的铺子吃住,才能走进咱算的圈子,这时候‘算’才能管用。俗话说得好,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用到咱生意上,就是我让客人一尺,客人让我一丈。这几个月你也看见了,开始咱让了客人烧酒,最终咱还是多赚了嘛!这就是一个‘让’字,就是让利多销,薄利多销,看似又愣又笨,实是又精又灵。”
秦四儿听着,频频点着头,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咱俩一天在一起,你就知道得这么多,我就甚也不知道!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