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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你问这出戏主演的名字?虽然无关紧要,但是要是你想的话,就叫我泊三落吧,这是养我长大的阿公给我取的名字。

据阿公说,这个名字来自于鲛人祖祖辈辈的一条奇怪规矩——如果在海面上见到了落水的人的话,不能够立即救起,必须得等这个人三沉三浮之后才能施以援手,否则就会发生不好的事。他一直觉得这个规矩很奇怪,为什么救人还要等半天的。不过说来也是凑巧,在他过去几十年的人生里一次都没有碰到过需要救的人,也就从来没有把这规矩当回事。

直到十四年前迁徙节祭祀的那一天,还能被称之为中年人的阿公照例跟着祭祀的人们浮上海面去观看表演。当终献仪式里的咸平之乐的最后一个乐符伴随着焚烧大鱼油脂的香气袅袅的升上天空,持续了一整天的祭祀仪式也终于宣告结束了。

原来在海面上密密麻麻挤着的鲛人们的气泡船已经几乎都沉下了海底,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年轻鲛人们的船落在后边不肯散开,两两聚在一起,说些在父母跟前不太好说的话。由于年轻人的那点叛逆习气,这些气泡船的颜色往往不是传统鲛人们更喜欢的蓝色或者黑色,而是五颜六色,什么样子的都有,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先祖雕像上的璎珞串散落在了海面上。

据说曾经有个诗人在海面上远远看到过鲛人们祭祀的场景,写下了一句“沧海月明珠有泪”。本是想称赞鲛人们的船既像是宝石,又像是月亮在海水上流下的泪珠儿。但大抵是由于语言晦涩,在后人的传说里,这不知怎么的就慢慢变成了鲛人哭泣时的眼泪会变成宝石。

好像后来还吸引了不少试图来海边发财的人,不过都像是桃花源故事里的渔夫一般,久寻而不见踪迹罢了。

在几乎都要融化的宁静里,整个大海仿佛也收起了白天的喧嚣。万物都沉睡在一片安宁的梦里,间或有一两个淡蓝色的波涛划过,惊起那些希图抓几只鱼的海鸥,只白白地在空中留下欧欧的叫声。

在每回来到海上的时候,阿公都喜欢多停留一会儿,远远地眺望海岸线上的沙滩,逐渐与天空合一的大地,海边那些到了成熟季节的椰子树,还有头顶的天空,太阳、月亮和渐次渐出的星,舒卷的云。这些都是海底没有的东西,就像是他小时候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那样,无论看多少次都依旧有着独特的魅力。“一会儿要不要去海边捡一个椰子来吃?”阿公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斜躺在气泡船里的海绵床上眺望远处的沙滩,在月光的照耀下,他几乎要睡着了。

但是,或许是还没走远的先祖们保佑,就在阿公还没有彻底睡着的时候,他半眯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了一艘被月光照亮的小木船,里边载着明显不是鲛人的小小的我,在浪花里摇啊摇啊,似乎下一刻就会被大海吞进肚里。更糟的是,在船头的我被海水里倒映着的月亮所吸引了,一边咯咯笑一边向前爬着,眼见得就要掉下水去。由于人都已经走光了的原因,这艘和我命运一样飘摇的小船附近并没有什么人,就算是距离最近的阿公,也并不能百分百的在我落水前赶过来。虽然没抱多大希望,但是当阿公终于划近了并抓住了落水的我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在水里打了几个滚。虽然心里明白这个孩子可能救不下来,但是总感觉和面前这个小东西有莫名其妙缘分的他还是把我带了回去。幸运的是,鲛人虽然住在大海里,但是他们其实更接近旗鱼和鲸鱼,需要定时在海平面上进行换气,因此在他们用气泡建成的村落中,一般都会有几个公共的空气房以供大家在手头比较忙碌的情况下的时候进行换气。而阿公正是管理空气房的人,这使得我还不至于在被寒冷和疾病打倒之前就先死于窒息。据阿公说,在带我回去之后,我就立刻发起了烧,从月亮初生到黎明拂晓,额头一直滚烫的像是火一样。周围的人都觉得这个孩子可能撑不过去,纷纷委婉地劝阿公不要白费力气,就连那个不管是给谁看病都一向是乐呵呵的觋也少见的皱起了眉,处理好给我的药,就摇摇头游了出去。

但是阿公他没有放弃,一边用细细的管子把药给我喂下,一边用温水擦拭我的全身上下。又托别人去部落的鲸鱼饲养者那里求来了一些鲸鱼奶,化开之后,一点点地喂入我的嘴里。一个时刻,又一个时刻,阿公一直守在我的身边,终于我的烧退了,而阿公则倒了,长时间紧绷心神得不到休息,加上几乎没怎么吃东西,使他整个人都虚弱到了极点,加上看见我的烧退了,突然的欣喜猛地冲击了他的心,自然也就晕了过去。后来还是隔壁家的婶婶发现了状况不对,过来看了一眼情况,及时地叫来了觋。要不然别说是救我了,阿公自己也说不定要落下什么病根。自那之后,阿公就正式收养了我。由于害怕体弱的我之后出现什么毛病,遵循贱名好养活这个原则,他根据鲛人那个奇怪的规矩给我起了一个三落的名,加上他的姓氏泊,就这么组成了一个有些拗口的名字——泊三落。不知道是祖先保佑,还是这个名字真的起了什么作用,纵然我之后的人生可以说是字面意思的大起大落,却几乎都没怎么得过病。

在这十四年里,由于我是从传说中的岸上来的。加上随着发育和鲛人们差距越来越显眼的外貌。整个村子都对于我充满了好奇心,几乎是一有机会,那些大爷大妈都会围着我这儿摸摸那看看,就像是个什么稀奇的玩物。本来村子就不大,从东头数到西头,把村里那五口大鲸鱼加上也超不过个二三百人,大家基本上可以说都是字面意思上的熟知彼此祖宗八辈。在这样有些无趣的地方,每每有个什么事情都能在他们嘴里咂摸半天,直到彻底变得干巴巴,没了滋味为止,大家都很想找个什么新鲜玩意儿来打发无聊。